春光作序,万物向荣,空气里刚刚有了一丝暖意,茶山上已是一片青绿。
肖屹带着大家来到茶山时尚是寅时三刻,天边的鱼肚白才刚褪去,就已有许多茶农在梯田中劳作了。
小五叹道:“他们起得可真早啊!过去我只知经商不易,今日一见,农人其实比我们更辛苦。”
肖屹十分赞同:“的确,这些茶农常常是踩着晨露上山,头顶月色归来。烈日当空时,他们头戴斗笠;云雾缭绕时,他们身披蓑衣;就算下雨了,他们也只能在山间简陋的茅舍里暂作休息,待雨霁天晴后还要继续劳作。再说说这制茶的过程,茶叶采下之后还要经过杀青、揉捻、摊凉、干燥等多道工序,且每一种茶的工序还不尽相同,手法、力道也各有说道。一杯香茗看似一冲一泡这样简单,殊不知其中蕴含了怎样的辛苦。”
小五讶异地看着肖屹:“今日从肖兄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属实有些意外。”
自上次肖屹出手相助后,小五便改口称“肖掌柜”为“肖兄”了。
肖屹问道:“怎么,五姑娘是觉得肖某说的不对?”
“没有没有,”小五连忙解释,“我是觉得像肖兄这样的人,不应该......”
小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没有再说下去。
可肖屹却不依不饶,笑着追问道:“那五姑娘觉得肖某是什么样的人呢?”
小五微微一笑,道:“功于心计,精于算计。”
南风一旁轻声提醒道:“小五,不可乱说。”
小五道:“这可是肖兄让我说的。”
“无妨无妨,”肖屹自嘲笑道,“我就喜欢五姑娘的直率,我猜五姑娘还有很多形容我的话没有说出口呢,比如,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哈哈......”
肖凝一旁不高兴道:“小五姐姐可当真是误会我二哥了,我二哥心怀家国天下,可不是你口中说的那般无耻小人!”
小五见肖凝噘着嘴,忍不住逗她:“呦,照你这么说,你二哥比当今圣上都操心呢。”
肖凝气道:“五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二哥若是当皇帝,也定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凝儿!”肖屹叫住肖凝,轻声说道,“五姑娘跟你说笑呢,怎么就急了?”
肖凝气呼呼地站到肖屹的身边。
南风则拉过小五,语气平和:“小五,你的玩笑开得也有些过了。”
小五瘪嘴一笑,冲着肖凝喊道:“对不起啦那位小妹妹,等回去了姐姐买桃花酥给你赔罪如何?”
肖凝瞪了小五一眼,扭过头去。
小五见状接着喊道:“不行呀,那就再加一包鹿肉脯,可不能再多了啊。”
话音刚落,肖凝就从肖屹的身后跑出来,笑盈盈地拉起小五的手道:“姐姐说话算话可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小五勾起小拇指。
两个人又拉钩上吊折腾了一番,逗得肖屹和南风忍俊不禁。
肖屹道:“好了好了,趁着日光还未照上来,大家抓紧采茶去吧,凝儿你带着小五去先那边的山头。”
待小五和肖凝走远,肖屹回身对着南风道:“我要去跟茶农商谈新茶的价格,南风兄弟可愿与我同去?”
“自然!”
“请!”
肖屹和南风一路谈笑着来到茶山间的一处屋舍。屋舍简陋且狭小,只有一张铺满了干草的床榻和一张小矮桌。
屋舍没有门,肖屹和南风走进屋时,一对茶农夫妇正蹲在矮桌旁吃饭,见肖屹和南风走进来,忙站起身。男人迎上前去,女人则把矮桌推到一边。
南风无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两碗米粥清汤寡水,中间的一个小碟子盛着几根棕褐色的咸菜丝。
肖屹拉着南风坐在草榻上,就像坐在自家的床上一般,随和而自然。
男人有些拘谨道:“不知二位公子今日要来,连一壶热茶都没有准备。”
肖屹亲和道:“李大哥不必多礼,我们又不是来喝茶的,年前我们说的那个价格,不知二位商量得如何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女人低下头,男人支支吾吾开口道:“不知肖公子可否......可否再加一成?”
肖屹淡淡一笑:“李大哥,我给的价钱已经不低了,现在这世道生意不好做,据我所知,整个世安城的茶商都不会出这样的价钱给你。”
男人忙道:“知道知道,您买我家的茶价格上总是就高不就低,本来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可您也知道,刚过完年这苛捐杂税的名目就又多了十几种,卖茶叶的钱最后到了我们手上也就所剩不多了,前几日家父来信说是病重,只能躺在榻上等死,可若是真的死了却连个棺材板的钱都没有,我就想着等卖完了这批新茶,回去瞧一瞧,若是不能医治就用钱给父亲买一口好点的棺材吧......”
男人说不下去了,女人也开始小声抽泣。
肖屹思虑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李大哥,那我就再加一成,只是茶的品质要最好的,半月后我便派人来取,如何?”
“没问题,多谢肖公子,多谢肖公子,您真是个大善人啊......”夫妇二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肖屹磕头道谢。
肖屹和南风连忙扶起二人,肖屹把身上的荷包解下塞进男人的手中,道:“这些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尽力给老人家医治吧。”说完,矮身走出屋外。
肖屹与南风一前一后向山下走去,二人默默走了半晌,来到一处稍平坦的地方。
肖屹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层层的梯田,开口道:“南风兄弟,你说这朗朗乾坤之下为何竟有这样多的晦暗不堪呢?”
南风抬起头,目光所及尽是碧空万里、艳阳高照,同方才屋内的阴郁形成鲜明的对比,答非所问道:“肖凝说的没错,肖掌柜心怀慈悲有情有义,的确不同于一般的生意人。”
肖屹似不经意地说道:“只可惜,我不是这大梁的皇帝。”
南风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肖屹时迎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南风盯了这双眼片刻,浅浅一笑:“刚说肖掌柜不同于一般的生意人,原来是胸怀鸿鹄之志啊,不过这年月,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小心惹来杀身之祸啊。”
肖屹大笑:“南风兄弟人高马大,怎么胆子却这样小?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又何必担心,此处只有我们二人,必不会......”
“小心!”
肖屹话未说完,就听见南风一声大喊,随即便被他扑倒在地。
几道寒光擦着肖屹的后脑勺掠过,只听空中“铮、铮、铮”几声回响,那寒光瞬间没入身旁的茶树丛中。
二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相背而立。
肖屹警觉地环视着周围,问南风:“你怎样?”
“没事。”南风摘下斗笠,挡在胸前。
“可有看清是什么暗器?”
“应是连环弩,”南风道,“装箭需要时间,我们得趁着这个空档赶紧躲起来。”
话音方落,若干只箭矢便如冰雹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二人射来。
“趴下!”南风大喊一声,肖屹连忙趴在地上。
南风以斗笠做挡,快速旋身,斗笠在空中飞速地回旋,眨眼间便将箭矢击落。未等第三波飞箭再来,南风趁机拉着肖屹躲到一旁的茶树丛后面。
肖屹与南风背靠着树丛坐在地上,肖屹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却是一点也不慌张。
南风喘着粗气说道:“肖掌柜,你这是欠下了什么债,债主都追到这里来取你性命了。”
肖屹反问道:“怎知取的就是我的命呢?”
“方才两波流箭可都是奔着你来的,不过我瞧你临危不乱,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南风半真半假地说道。
肖屹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快想想该如何脱身吧。”
南风把破烂的斗笠扔到一边,转头对肖屹说道:“把你外衣给我。”
肖屹乖乖地脱下外衣递给南风,问道:“你可是想出了什么法子?”
南风道:“方才一番交手,我大致已经猜到了他们的位置,一会儿我拿着你的衣服往东去,你就趁机向西一路下山,然后带着小五和肖凝赶紧离开这里。”
肖屹一把夺回衣服:“不行,你想冒充我去引开他们,这样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南风又抢回衣服,道:“你不会功夫,留下来我反倒更危险。”
说着,从身旁的茶树上掰下一根粗长的枝杈,把肖屹的衣服罩在上面,转头见肖屹仍看着自己,恼道:“快走啊,再磨蹭一会咱们俩就都得死在这!”
肖屹咬了咬牙,道:“那你万事小心。”
南风点了点头。
肖屹猫着腰躲在茶树丛后面小心行走,南风则以肖屹的外衣做幌子反方向而行。奇怪的是,过了半晌竟再无飞箭射来。
南风心生疑惑,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肖屹时,他也停下来正回望着自己,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此时两人已是百步之隔,可望而不可及,若这时有人近身刺杀肖屹,南风就是再借两条腿也来不及跑到他的身边。
一侧的树丛中忽而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茶树丛便似波浪一般抖动起来,一路向西迅速蔓延开去。
“糟了!”南风扔掉树杈撒腿便向肖屹跑去,可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就将南风落在后面。
不多时,一个茶农提着一柄短剑出现在了肖屹的身后。
肖屹只觉得脑后一阵凉风袭来,他下意识地回过身,那剑锋泛着寒光,已经近在咫尺。
跑,定是来不及了,想要与之抗衡又是手无寸铁,肖屹眼睁睁看着那短剑刺向自己,无力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萧寒屹,受死吧——”
茶山上一片幽静,山下的茶农们正在专心地采茶,因距离较远所以根本无人察觉山上发生了什么。
肖屹惊恐地睁开眼,那茶农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南风平阔的脊背一动不动地立在自己的身前。
肖屹大喊道:“南风......”
南风应声倒下,那柄短剑深深没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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