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被他这么一噎,并不死心,又问道:“你可真会开玩笑。就是最后一大题最后一问啊,找零点那个。”
“我算出来是三个零点,原本只找到两个,后来发现漏了一个。”
说到这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突然变得做作的轻快:“但你别说,第三个零点确实容易漏——”
说着,他嘴半张,却不继续往下说了,眼神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荀安心说你有病就去治,戏瘾发作了就去找人电两下,别上这儿来给他添堵成不成?
“忘了,再问也想不起来。”
说完,他继续看物理题,还伸出手指指在题干上,一副我忙得要命,这物理可太物理了,以及“你怎么还不走?”的表情。
章承在他这里讨了个没趣,又把矛头调转到谢云身上。
方有知不是说谢云成绩很好吗?可他看开学两周,这人上课并不活跃,没有哪里出彩,想来老师的话也不过是客套之词罢了。
“谢云,你呢?你求出的结果是什么?”
谢云本来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写的飞快约莫到了关键处,被他这么一打断,高速运转的思绪中止了。
他的笔尖顿了顿,随后继续写,而没有立即回答。但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如果不开口,这人就一直不走,实在麻烦的很,他便停下笔,眼神仍留在纸上:“两个。”
章承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语带惊讶地说:“啊,好可惜,你也漏了一个啊。”
“不过没关系,一个零点扣的分不会很多的……”
荀安心里暗自祈祷谢云赶快把这人赶走,平时不是很会冷脸吗?那快把面瘫脸摆出来冷死这人啊。
想着,他脑袋维持原位,同时不动声色地眼神朝左边瞟,这是个偷看而不会被发现的绝佳姿势。
谢云朝向他的这半边脸背光,阴影将眉弓到下颌的线条勾勒出来,显得很利落。
虽然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嘴唇不是放松的状态,而是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很明显的心生不悦。
谢云瞥了章承一眼,墨一样深的瞳孔滑到眼尾,眼神极冷,含着不耐,像是在看参考书上一道印错的答案。
他甚至懒得拿数学卷子,懒得动笔解释两句,只是语速很快地说:“只有两个零点,多出来的那个要舍掉。”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跟着上下滚动,印刻在光里的侧脸也因为他的动作,轮廓显得更锋利些。
剑出鞘了,荀安心想,平时一直温和地收在剑鞘里的,这会儿总算亮出了一两寸,露出锐利的锋芒。
章承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话,眉头挑起,看着谢云,像是在想这人哪儿来的自信?
荀安扯了扯嘴角,心说对啊,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到处开屏?
章承不住地扭手里的卷子,把卷子扭成了一根细棍。他大概觉得谢云会再解释解释,比如怎么算怎么舍,但是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这个人再开口。
谢云低头写完了一张草稿纸,修长的手指捻着边缘翻了一页。动作间看到章承的身影,见他杵在这里不走,开口道:“还有事?”
聪明点的人都能听出这话里赶人的意思,章承自认为聪明,当然也听出来了。见两人低头一个比一个专注,没一个搭理自己的,他面上有些绷不住,拿着卷子飞快地转身走了。
临走前还丢下一句,音量不大不小:“错了就错了,搞不懂不过是一个零点,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还非要狡辩两句。”
荀安不知道谢云有没有听到,他演算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也许他那道隔绝外界的墙打开了,荀安想,于是所有无关紧要的风都吹不进去。
月考的三天总算过去,同学们考完最后一门生物,从实验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感觉周身都轻了不少。
不过,是那种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一魄的轻。
江任飞从考场出来就抱着荀安的胳膊放声大哭,嚎啕道:“怎么办啊荀哥?我没做完呜呜呜——最后五个空我一个字都没写!”
“最后一门了,他怎么好意思出这么难!呜呜呜,生物组,你没有心!”
荀安拖着这个一米八的家伙,感觉好像拖着一辆抛锚的大卡车,在林荫道上行走的分外艰难。
生物是出的有点诡异了,难度跟出故障的跳楼机似的,卡在了最高点,把一帮学生悬在半空,个个吓得面色煞白。
荀安觉得旁边人有滑下去的趋势,便抬了抬胳膊把人提起来:“试卷难的话,批分的时候会松一些。”
江任飞抬起那张花容失色的脸,问道:“能有多松?”
荀安想了想,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条小缝:“这么多?”
“哈啊啊荀哥,我不要活啦!你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话是这么说,荀安没忍心真把他丢下,架着他一路到了食堂。而江任飞虽然上半身暂停工作了,两条腿还有自主意识,很自觉地往食堂的方向迈步。
江任飞同学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干掉了一碗石锅拌饭、一碗排骨汤、一个蛋挞、一个手抓饼以及一条毛毛虫面包。
荀安没他那么有食力,早早吃完了在等他,闲着无聊便把手机掏出来,看班群里几个人聊天。
为首是丁凌的消息。
【小叮当】:这考试考的,我脑袋都不清醒了。忘了告诉你们,那天西门的事情有结果了。
【再来两份鲍鱼】:哦?展开说说。
【小叮当】:那几个混混都进局子了,最后说是拘留十天。有两个有案底的,要久一些,好像要被关两个月。
【小叮当】:老霸王一直在跟进这件事。听说他对学校事后的举措不满意,都闹到校长室去了,和校长吵了好几天,要求加强安保。
【小叮当】:据说吵得可激烈了,隔壁的副校长室,还有再隔壁的秘书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叮当】:我听一个同学说,老霸王当时拍着校长的桌子,叫道:“一直不让学生走西门叫什么事!你要真有点魄力,就把安保搞好!不然算什么校长!”
【食堂在逃干饭王】:牛啊,不愧是老霸王!狠起来连校长都敢说。
【奕帆风顺】:【大拇指.jpg】
【食堂在逃干饭王】:对了,你们有没有人吃好了有空的?帮我个忙。
看到这里,对面的江任飞突然嚎了一嗓子,荀安疑惑抬头,就见他抱着那个石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还是你对我好。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我再不去找生物那个没良心的了。”
……
这人吃饭还吃出真情实感来了。
看来食堂在逃干饭王的昵称不应该是何骏阳用,颁给江任飞比较合适。
【奕帆风顺】:还在吃,怎么了?
【解压码】:还在吃,五分钟可以吃完。
【小叮当】:还在吃。
【再来两份鲍鱼】:还在吃。
【食堂在逃干饭王】:鲍鱼你还在吃个屁,我十分钟前就看见你端着盘子倒饭去了。
【再来两份鲍鱼】:好吧其实我在蹲厕所,真的。
【食堂在逃干饭王】:我抢到团券,买了九杯奶茶,一人一杯,现在送到了,但我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有没有人能帮我去西门拿一下?最好多几个,一个人不好拿。
【再来两份鲍鱼】:等我十分钟,我拉完就去。
【食堂在逃干饭王】:一边去。
【奕帆风顺】:鲍鱼你是便秘吗?可以多吃香蕉,或者试试喝点咖啡。
【猩猩有话说】:!奶茶!
【猩猩有话说】:【两眼放光.jpg】
【猩猩有话说】:我和颜颜在回去的路上,可以去拿。
【加点盐】:【点头.jpg】
“走吧,荀安。”江任飞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我吃好了。”
见状,荀安低头敲出几个字,点击发送。
【AA】:我和江任飞也去。
走到西门的时候,正看见路星遥和阮颜两人提着五个透明的大袋子,从外卖点走回来。
隔着袋子能看到里头的奶茶。也不知道何骏阳点的哪家奶茶店,大杯能有这么大。
感觉一杯下去,又是一整晚不用睡的程度。
“路姐!我来我来。”江任飞一溜烟地小跑过去,从路星遥手里接过了一个袋子。
荀安也从阮颜手里接过来两个。
“你们来的倒是快。”路星遥右手空出来,感觉轻松了不少。
“嘿嘿嘿,那可不。”江任飞摸了摸鼻子,“奶茶当前,不容不发嘛。”
几人正聊着,突然听到“咯吱”一下关门的声音,循声看向保安室,就见陈师傅抱着一个大纸箱子,一瘸一拐地往这儿走。
陈师傅没穿保安服,而是一身便装,上身黄色T恤,腿上藏青色裤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荀安感觉陈师傅要比之前瘸的更厉害。
陈师傅也看见了他们,挤出一个笑容,宽厚地说:“是你们啊。”
荀安盯着他手里的纸箱,里头整整齐齐放着叠好的保安服,下头垫着一些私人物件,旁边的空隙里竖放着几本工作簿。
他已猜到了七分:“陈师傅,你这是……”
陈师傅笑了两声,把箱子往上掂了掂:“我不做了。我瘸着腿,哪有能力保护学生,平白赖着这么一个岗位太不像话。而且要是再发生像上次的事情——唉,我这老弱病残样样都占的人,实在没脸待下去,所以我就主动辞职了。”
“刺啦”一声电流轻响,校门口的路灯亮起,黄色的光照在陈师傅脸上,让一道道纵横的皱纹显得更深,一双浑浊的眼珠嵌在眼周的纹路里,是难掩的沧桑。
女生心思细腻,陈师傅一番话说完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路星遥用手背抹了两下眼睛,吸了吸鼻子:“陈师傅,加强守卫,多调几个人过来就是,你没必要走啊。”
陈师傅摇摇头,像是要安抚她的情绪,笑容比之前撑的更大,仿佛真的开怀:“唉,我心里有数。不在这做了也没什么,你们不要难过。”
路星遥又要说些什么,被陈师傅打断。他走到几人跟前,嘴巴朝箱子里努了努:“我这里还有包糖炒栗子。你们要是不嫌冷掉了,就拿去吃吧。”
“我抱着还怪重的。”
听到这话,荀安伸手要上前抱那个纸箱,陈师傅却扣紧了,不要他拿,反而空出一只手来把炒栗子塞到他怀里。
荀安抱了个空,感到一阵悲凉的无力。
“走了啊!”
陈师傅给完栗子,就匆匆转身离去,没给他们告别的时间。
他们只好冲着陈师傅远去的背影,高声喊道:
“陈师傅再见!”
再见的那个尾音,路星遥已然压制不住声线,带着哭腔破了音。
陈师傅走的已很远,听到他们的声音,手托在箱子底下空不出来,只好回过头,冲他们笑。因为距离远的缘故,脸孔显得小而模糊,看不真切。陈师傅又转过头去,越走越远,像是宣纸上的水痕,风吹着,一点点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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