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对峙

他想到这儿,心里一堵,一闷,随后又气:“那你上我这儿干嘛?我家又不是旅馆。你自己找个酒店去啊。”

谢云看着他,眸光沉沉,又因为沾了水显得湿润。他撑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指骨轻轻弓起,一时不作声。

就在荀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也不知道。”

“本来想去酒店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荀安盯着他,检阅着他的表情,盯了半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只看到他滴滴答答淌水的头发,淋了雨而颜色更淡的嘴唇,还有湿透了全黏在身上的短袖。

落水狗一样,落汤鸡一样。

狼狈的要命。

荀安握紧了伞柄。

他有的时候真希望能有种手术,像割阑尾一样,把他无用的多余的善心剃剐干净。

这样他就不会在想心肠硬一点,想掉头就走,撒手不管的时候挪不开步子,被那一点酸涩的怜悯拽在了原地,走也走不掉。

“喂,拿好。”

他径直把伞塞到谢云空着的那只手里,“……还要我给你撑伞。”

“把车停到院子里,靠着墙。”

“伞撑撑好,不要让水溅到我衣服上。”

“然后跟我走,听到没有,跟我进去。”

谢云跟在荀安后面进了屋。他看着屋里棕色的木地板,顿住脚步,站在门口的地毯上不动了。

却被荀安捶了一下胳膊。

“你又杵在这儿干嘛?我们家不缺门神。难不成还要我请你进去?”

他被荀安拽到卫生间。

荀安拎着他湿透的包,皱眉问:“你这包防水吗?”

“嗯。”谢云应道。

荀安把包拿到水池上,在底下拧了两把,挤出一滩水。

挤完水,他冲着谢云,凶巴巴地说:“奶奶睡觉了,你洗澡动静小一点,别把她吵醒。”

“听到没有?”

谢云点头,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没有换的衣服。”

“那你就光着出来。”荀安单手叉着腰道。

又过了一会儿,他“啧”了一声:“麻烦。”

然后转身进屋,在衣柜里找出一套休闲装,一股脑儿地扔到谢云怀里。

“穿这个。”

他和谢云身形相仿,他的衣服谢云穿着很合身。

谢云很快地洗完澡,没用电吹风,擦了两下头发就出来了。他走到房里,看见地上被丢了一个枕头,便知道他今晚该睡在哪里了。

荀安已经躺下了,侧躺着,面朝窗户,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不过谢云猜应该没有,他洗澡很快,人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入睡的。

但他还是极力放轻了手脚,很轻地在地板上坐下。

“衣柜最左边,最上面。”荀安的声音兀得响起,“有软榻。”

“自己铺。”

谢云依言开了柜门,轻手轻脚地把床榻铺好。

房间里陷入安静。屋外有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很响,想必雨势很激烈。但是隔着一层玻璃,雨落不进来,屋内的人完全不必担心淋到雨,于是那急促的雨声也化作了无害的白噪音了。

荀安躺着,谢云坐着。

谢云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但是荀安一直背对着他,等了许久也不翻身。

他想,或许荀安只要还没睡着,就注定不会翻过身来的了。

于是他开了口,声音很轻:“荀安。”

没有回应。

他又叫了一声:“荀安。”

还是没回应。

谢云抬手,落在床沿,又道:“荀安。”

荀安醒着,也听到了。

他只恨这雨声不够大,不能将谢云的声音盖住。

可是哪里盖的住呢?窗户一关,房间便成了密闭的空间,外头的声音再大,也很难盖过里头的声音的。

“荀——”

“喊什么喊。”荀安终于出声,因为怕吵醒奶奶而压得很低,但恼意是丝毫不减的,“有事就说,有屁就放,要是废话就憋回肚子里。”

谢云搭在床沿上的手指动了动,喃喃道:“原来真的可以。”

“什么?”

“喊三声。”谢云说,“喊三声以上,就会有回应。”

他说的云里雾里,荀安不明所以,什么三不三的,他又不是刘备,搁这儿演什么三顾茅庐。

“那天我只叫了你两声,你没理我。”

“所以后来一直在想,是不是再叫一声,你就会回答了。”

“毕竟一开始,你拉我进屋的时候,叫了我好几次……不止三次,也许是五次,六次。”

他说着,荀安慢慢明白过来。

谢云临走给他送手表那回,敲他的窗,只叫了他两次,他没答应。

谢云第一天到他家里来的时候,他和这家伙在院子里掰扯半天,喊了他不知道多少遍,最后终于把人拉进屋子里去。

“所以呢?”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谢云的视线落在荀安的后脑,落在他半干的、散乱的、柔软的头发上。只要对方一转身就能对上视线,但是他知道他不会转过来的。

“荀安。”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以前和自己说过对不起吗?

现在说这个,不觉得迟了吗?

话语落下,没有人接住。

屋里一片静默,外头的雨落不进来,这静默变得格外沉重,沉沉地压下来,压在两人身上,像是厚重的棉被裹覆着,动弹不得。

雨再大一点吧,再大一点吧,他想,让他不要听见谢云的声音,不要听见他说对不起,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把伤疤揭开来,露出底下并未愈合的血肉。

荀安一动不动地侧躺着,朝着墙,很冷淡地说:“谁要听你说这个。”

谢云顿了两秒,随即低低地回说:“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说。”

睡着了?那你去说给鬼听?

荀安明明背对着他,却仿佛后头生了眼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度灼人。

他躺着,一面期待自己赶快睡着,一觉睡过去,这难熬的时光也就结了,但另一面,又隐隐约约的不愿,生怕自己真的睡着了,错过了他要说的话。

错过了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因着雨天,因着锁门,他们俩被迫待在同一个空间的机会?

纠结半晌,他伸手拽了拽被子:“你说。”

“想好了再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几秒钟后,谢云低低的声音响起:

“初一下学期,期中考之后,你看到老师找我的那次。”

“当时你跑开了,我没有追上你。”

“铃声又那么响,不知道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最后老师答应我,如果期末考到第一,我们就可以坐回同桌。”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说着说着总是停顿,像是字斟句酌,但又怕停得太久荀安没了耐心,总是每次只停一会儿,又很快接上。

那天铃声响起的时候,谢云说:“荀安他才不是墨,他很好,你不能这样说他。”

不过他没告诉荀安,他性格使然。

荀安听着,笑了一声,不知是何情绪:“这是你全部的说辞了?”

“谢云,当时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一句话都没跟我解释过。”

“怎么,准备期末考完,一下子给我个大惊喜是吗?”

“以为我会高兴坏了,会不计较,会重新和好是吗?”

“你以为,你以为……”

他撑着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语调,撑到后来却没撑住,一下哽咽,心头的酸涩蔓延开去。

以为他们的关系是可以说断就断,说复原就复原的吗?以为友情像食品一样,不想吃了就放到冰箱里,不管不顾,反正低温保存着永远不会坏,等到想吃了再拿出来,加热一下就又恢复如初了?

他凭什么这样以为?

“谢云。”荀安说,“所以你不来找我,一次都没来,你怎么解释?”

“我……”

谢云抿了抿唇,“我……”

他要说,被荀安出声打断:“谢云。”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老师说我影响你学习,然后你就一声不吭地换走了,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

“你哪怕……”他吸了吸鼻子,鼻根一阵酸疼,“哪怕来找我一次,和我说一声。”

“我都给你找好理由了。你不会说话,不会找借口,那我来替你找……可是你又不来。”

“我都想好该怎么说,想好该怎么做了。”

“你跟我说,只要你跟我说,我就少去找你,放学不拉着你玩到那么晚了,周末,周末我可以跟你去图书馆……或者一周只去找你一次也行啊。”

“我晚自习再不跟你传纸条了,上课再不跟你讲话了,再不睡觉要你帮忙盯梢了,不会的问题再不打扰你了……我再不拖累你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怕什么,怕我骂你,凶你,和你生气吗?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也知道错啊,我也会认错啊,我们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你不了解我吗?”

“谢云,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泪,眼眶一阵阵的发酸,可他不想哭,起码不想在谢云面前哭出来,于是使劲地,狠狠地忍着,要把眼泪憋回去。

可是哭是最难忍的。

眼眶里水汽弥漫,然后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受控制。他匆忙地抽了纸,擦掉眼泪,咬紧牙关,强行把哭声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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