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惯例是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也许是校领导可怜学生们刚刚从暑假的美梦里醒过来,还不能适应艰苦的学习生活,所以贴心地把假期的尾巴拉长一点,好让大家能够品一品假期的余韵,适当望梅止渴一下。
只不过这个梅望的倒是过去了。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方有知的数学,方有知讲完两道圆锥曲线的大题,看了眼教室后头的钟,还有十分钟下课,来不及再讲一道,便让同学们自行整理笔记。
方有知是个管的不严的班主任,他认为“管的太多反而会打压同学们的主动性”,一向主张道家的无为而治,因此大家最喜欢他来坐班。
此刻方有知正坐在讲台上改他的教案,底下一帮学生聊得那是一个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不过学生们虽则行为上无法无天,心理上却是极为尊敬方老师的,不想讲出声音来把教室搞得吵哄哄,既让方老师难堪,又容易把老霸王引过来。
因此他们都是贴心地在微信群里聊天。
【再来两份鲍鱼】:都说好了啊,今天我生日,等会儿下了学都上我爸那儿吃饭去。
学校门口有家开了十几年的“倍儿香”川菜馆,是鲍天宇老爸鲍国福的店。
【哈哈哈根本睡不够】:OKOK.
【食堂在逃干饭王】:鲍鱼哥哥没有带礼物也可以去嘛~
【奕帆风顺】:鲍鱼哥哥没有带礼物也可以去嘛~
【猩猩有话说】:鲍鱼哥哥没有带礼物也可以去嘛~
【解压码】:鲍鱼哥哥没有带礼物也可以去嘛~
【加点盐】:鲍鱼哥哥没有带礼物也可以去嘛~
【小叮当】:鲍鱼哥哥没有带礼物也可以去嘛~
【再来两份鲍鱼】:……
【再来两份鲍鱼】:行了行了,带什么礼物,不用带礼物,带个人来吃饭就行。
【食堂在逃干饭王】:【么么哒.jpg】
【食堂在逃干饭王】拍了拍【再来两份鲍鱼】,并说了声“爸爸真帅”。
【再来两份鲍鱼】:去去去,姓何的,别膈应我。
【再来两份鲍鱼】:@解压码,课代表你改昵称了?差点没认出来。
【解压码】:是的。
【再来两份鲍鱼】:@AA,一起去吃饭?
【再来两份鲍鱼】:@AA
【再来两份鲍鱼】:荀安呢?他没看手机?
【哈哈哈根本睡不够】:等着,我去叫。
【AA】:江任飞,我草你大爷。
【哈哈哈根本睡不够】:哝,叫来了。
【AA】:你撞个毛的桌子啊!我试卷都被戳烂一块!这下好了,辛辛苦苦写完的大题现在只剩下一个解了。
【猩猩有话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AA】:@再来两份鲍鱼,OK好的收到。
【哈哈哈根本睡不够】:荀哥,谢云去不去?我们没他微信啊。
【再来两份鲍鱼】:叫上吧,都是同学。
【AA】:别问我,我也没他微信。
【哈哈哈根本睡不够】:你们不是认识?
【哈哈哈根本睡不够】撤回了一条消息。
【再来两份鲍鱼】:算了荀安,等会下了课你直接跟他说吧。
【奕帆风顺】:快收手机收手机!我听到老霸王的脚步声了!
这场热火朝天的聊天以老霸王的突然出现告终。幸亏赵奕耳朵尖,听声辨位,提前报告动向,不然要是被老霸王抓住,不知道又要掀起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便好像解开了某种禁制,瞬间沸反盈天。
方有知收好教案,忍不住又叨叨两句:“同学们,天气预报说等会要下大雨,大家别在外面待到太晚,早点回家休息。”
“知道了方老师!”
“方老师再见!”
方有知无奈地笑笑,冲背着书包跑出门外的同学挥挥手。
美食大餐当前,大家都有些急不可耐,一会儿功夫就溜得没影儿了。
荀安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不过刚开学也没什么作业要收,他纯粹是磨洋工,一边磨时间一边考虑着怎么开口。
他跟个门闸似的坐着,谢云被他挡在里面出不来。但谢云没说话,看了一眼他蜗牛般的动作后就收回视线,低头自顾自地看手机。
荀安余光里瞧见这些小动作,心中倒是有些暗爽。
“诶,谢云,鲍天宇他今天过生日请大家吃饭,你等会儿也一块去啊。”没等荀安说话,前座的江任飞已抢先开口了,“就在南门那边,饭店叫‘倍儿香’,招牌很大很好找的。”
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开口还尴尬。
传话的难题解决,荀安很快拉好书包拉链站起身来。
谢云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也跟着站起来:
“抱歉,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荀安心道这个答案倒是在意料之内。这家伙是一切热闹的绝缘体,跟自带制冷效果一样,随时随地释放冷气。喜静喜独,人多还不熟的场合,他是肯定不要去的。
虽然荀安已经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一个可以走人的过道,但由于空间实在有限,谢云走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距离还是被拉得很近。
荀安看到他的唇,淡色的,抿起一个很小的幅度,也许无意也许有意,大概是感到些不自在。
江任飞挠了挠头,想开口挽留两句,但一来谢云拒绝的理由很模糊,只说有事没说具体有啥事,他不好对症下药地劝,二来谢云身上这股生人勿近的气质实在叫人怕怕的,感觉再多说几句就会立刻被冻成冰。
“好吧,那下次有空……”
“喂。”
话说到一半,被荀安出声打断。江任飞抬头,荀安不是冲着自己,而是看着谢云。
“搞什么啊,鲍鱼生日大家都去捧场,人家都特别请你了你还不去,你又摆什么架子,搞什么特殊。”
荀安最不喜欢看见这种画面:谢云背着书包一个人离开的样子。
离群索居者吗?可他既不是野兽,也不是神灵。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不会说话性格还很臭屁的面瘫脸罢了。
说什么有事,看上去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他哄哄别人也就算了,哪里哄得过他荀安?
无非是没朋友,又不想认识新朋友,只想赶回去一个人待在玻璃罩子里,品尝孤独的滋味罢了。
真是搞不懂,孤独很好吃吗?吃一年不够,要吃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最后孤独终老一辈子吗?
“让你去就去,不要一天到晚顶着你那张臭脸,演僵尸啊?僵尸都比你好看。”
荀安的语气和温柔礼貌是一点不沾边,简直刻薄拉满。江任飞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目瞪口呆,生怕下一秒这两个哥就要打起来,到时候自己上去拉架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得住。
“呃哈哈哈,谢云啊,那个荀哥的意思是……”
“我就这个意思。”荀安拒绝领会江任飞和事老的一片苦心。他往左边靠了靠,斜撑在课桌上,又道:“……我没不想你去。”
这下好了,上一秒江任飞刚想找补两句,下一秒荀安直接把这娄子捅穿了。
天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不见王?两王相见小喽啰遭殃?
谢云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默默地听着。即使荀安挑衅之意满满就差蹬鼻子上脸了,他的表情也依旧淡定,没有一丝生气的征兆。
江任飞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心道:哥,你是这个。
谢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又关掉,然后说:“我的车停的远,我先去拿车。”
说完,他很快地转身走了。
留下江任飞和荀安在原地。江任飞眼睛还瞪得像铜铃,眨巴眨巴道:“所以,他这是答应的意思?”
“不是,我咋没明白呢?荀安,你那说的是好话吗?都这样了,人怎么还能愿意去的?”
“吃你的饭去。”荀安单手提着书包带往肩上一甩,并不打算和他多解释什么,“我们车先放着,直接去饭馆。”
“倍儿香”开在南门对面,门廊装修得很气派。除了屋檐下有一块店牌匾外,屋檐上头还立着LED灯制的大字立体店名。晚上六七点这么一开,闪亮的灯光能把方圆十里内的大馋丫头壮小伙儿都吸引过来。
这家川菜馆也是老字号了,据说往上能追踪到鲍国福的爷爷,也就是鲍天宇的太爷爷那辈儿。老鲍家手艺好,菜炒得香分量又大,价格也实惠,所以向来是生意红火,顾客盈门。
荀安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谢云背着包站在马路对面的店门口,也不进去。
正值放学时分,鸡鸣路上人来人往,大多是三三两两,成群结伴,他这么形单影只地杵在那儿,显得格外突兀。
长得又高,真碍眼。
“他干嘛不进去?”江任飞看着车流,随口问道。
“鬼知道。”
荀安说完,意识到不大妥当,这个知道的鬼还真就是他自己。
还能因为什么,心里头有点儿怯呗。
这个怯也不是真害怕,吃个饭,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半大的人呢,能怕到哪里去。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不自在。里面坐的都是才见过一天的生面孔,名字名字也不认得,聊天聊天也插不进话,就好像油锅里头入了一滴水,融不进去。
“啥情况,哪儿来这么多车的?”江任飞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能过马路的当口,“嘿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说礼让行人礼让行人推行了多久了,这些个司机怎么还不知道要停下来让斑马线的人,搁着赛车呢一个开的比一个快。”
“这临州的交通也真是,我都不想说他……”
江任飞跟说相声似的嘴皮子叭叭个不停,荀安没注意听,盯着那个傻站着的身影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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