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咳了两声,继续道:
“其实么,他也不是谁的话都不听,小陈,或者你们叫陈师傅,他的话,这小子还能听进去一些。”
“话说正清也是一中毕业的,你们知道么?当时小陈也在一中当保安,刚来不久,不到三十岁,是个好年轻的小伙子呢。”
“正清挨打了不敢回家,就往小陈那里跑,在他那个保安室涂点碘伏、贴个创口贴什么的,磨到老晚,等我那口子心软了去接才回来。”
“小陈也劝他,不过他也就是态度好一点,不顶嘴罢了,改是不改的,明天照样混。”
“混到后来反正我们就放弃了,想着由他去吧,总归人生是他自己的,有什么后果他自己担着。”
“滋啦”一声,顶上的灯泡罢工不干了,书店陷入一片黑暗。老孙坐起身,道:“哎呀,老伙计不中用啦。要不今天就……”
“不成不成。”鲍天宇说,一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老孙你继续说。”
“好吧。”老孙重新躺回去,“说到哪儿来了……”
“哦,总之我们就不怎么过问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每天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谁想到突然有一天,下午两三点的光景,他突然跑回来。”
“背上背着小陈,完全是不省人事,两个人都是满身满脸的血。我那口子见了差点没昏过去。”
“正清叫我把小陈送医院,我赶紧把我那三轮车推出来,火急火燎地蹬到医院去。”
“一到医院小陈就被医生推走了。正清一直哭,我当时气的要命,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说你自己怎么混都无所谓,人家小陈清清白白,为什么要拉人家下水?小陈对你这么好,你却把他害成这样,头都打破了,你就是这样报答人家的?”
“……原来他那样打架,终于惹到社会上的人,被人带着家伙堵在校门边上的巷子里,打了个臭死。小陈看到,冲过去救他,头上挨了一棍子。两个人拼了命才逃出来。”
“幸好没闹出人命,不然我老孙怎么对得起人家!”
“小陈头上缝了七针,手臂的石膏吊了一个月,腿上的拐杖柱了小半年,险些连工作都丢掉。”
“我带着那小子去看小陈,压着他磕了两个头。带了好多礼物小陈一概不要,最后只收下了一个果篮。”
“哎。”说到这儿,老孙长叹一口气,“索性这小子还没烂透,后来也知道好了,考上了师范,最后留校做了老师。”
“小陈他啊,真是个好人,他对我们孙家是有大恩的。”
一番话说完,他们却是没一个再有开玩笑的心思了。
荀安垂下眼,心说怪不得,老霸王那么在意陈师傅的动向。
气氛有些沉重,老孙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开关那儿,啪嗒啪嗒按了三四下,灯泡“滋啦滋啦”响着,终于又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好啦好啦,很晚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走出书店,月亮已经升得很高。路上没什么车了,安安静静的,带着独属于夜晚的清朗。
荀安撑着帘子,让其他人出去。江任飞经过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一嘴:“你们怎么想到来问老孙的?”
之前老霸王拜托他打听陈师傅的消息,他转告了熟识的同学们,人多力量大,找起来快些。
江任飞道:“我们来买书,听到有人跟老孙聊天,说起好久没看到陈师傅,是不是不在这里做了,然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老霸王身上。”
“谁能想到,老霸王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鲍天宇道:“其实当初校门口混战那次,我就觉得老霸王身手不凡,像是练过……果不其然呐。”
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更深露重,寒气逼人,一阵风吹来,荀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云扫他一眼,冷淡的眉眼此刻竟显出几分哀怨,像是在气他的屡教不改:“穿秋裤。”
荀安弹了一下车上的铃铛,理直气壮道:“就不!”
说完继续气他:“谢云同学,你家是住太平洋的吗?连我穿不穿秋裤都要管?”
谢云皱了一下眉头。眉压着眼,目光沉沉,显得很冷肃。若是江任飞见此,估计早吓得呆若木鸡、噤若寒蝉了。
但荀安才不会,什么老虎的胡须摸不得,分明是只大猫,他不仅敢摸,还敢拽着玩。
“再说了,我阳气旺盛的很,不穿秋裤也不冷……”
谢云道:“会感冒。”
“不会的……”
“老了之后腿脚不好。”
“也不会的。”荀安说,“就算会,那也是好几十年之后的事情,大不了那时候再穿不就得了,担心那么久远的事情做什么?”
谢云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每天早上监督他,强迫他把秋裤穿上。
“好了好了,你怎么比我奶奶还唠叨。现在就这么啰嗦,到老了那还得了?当心到时候没有小孩子愿意理你。”
谢云不语,心道他分明并没有说多少,字数加起来还不敌荀安的一句话。
“我走了噢,你也快点回去吧。”
说完,少年骑上车,背影很快远去,裤管下的一截脚踝暴露在风里,白皙清瘦,有些晃眼。
第二天中午,丁凌说打听到了陈师傅的动向。
于是到了食堂,一帮人找了张桌子团团围坐。
这桌子本来最多只能坐八个,他们有十一个人,其中九个还都是身高腿长的男生,怎么塞也塞不下。
“骏阳,把腿借你江哥一用!”
说着,江任飞屁股往何骏阳腿上一坐,何骏阳虽然满脸嫌弃,但也没给人踹下去,手还虚虚扶了一把,。
“老班,你到我这儿来。”鲍天宇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皮厚,你放心坐。”
男生们笑嘻嘻地叠了两个罗汉,再叠一个就挤得下了。
江任飞一边和何骏阳掐架,一边冲荀安招手道:“荀哥,你坐我腿上吧!”
荀安还没回话,何骏阳先抗议了:“姓江的,你问过我意见没?你重的要命,我都快被你压死了……有本事你到底下来,换我上去。”
“哟呵,看不起谁呢,换就换!”
荀安揉了揉眉心,心说实在不行他就站着吧,也不是非要这个座儿不可。
手却被人扣住,向后拉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地歪倒下去,落入一个怀抱。
后背抵上胸口,坚实又温热。他有点懵,等过了一阵,鼻尖缠上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他就知道是谢云了。
贴的太紧,有点热,他不自觉地直起腰,向前小幅度地挪了挪。
丁凌见众人都归位,便进入正题:“我今天早上,在公园里听下棋的老大爷说……”
“等等,”鲍天宇没忍住打断他,“所以你早上为什么会去公园?”
丁凌摊了摊手:“我爷爷每天都去那儿练太极剑,今天出门,到地方了才发现剑没带,打电话叫我送过去。”
“不都说方圆十里就没有大爷大妈不知道的事情吗?我就问了一嘴,结果还真有个大爷知道。他说几天前一个晚上,在垃圾场那里看到过陈师傅。”
“具体是几点钟?哪个垃圾场?”荀安说。
“大概九点多吧,在临州老城区那边。大爷说他当时遛弯儿,远远看到一个身影骑着三轮车进垃圾厂的大门,很像是陈师傅。”
“天那么黑,还是远远地看……”路星遥托着下巴,“可别是看错了吧?”
丁凌道:“也有这个可能……可是现在也没别的线索了。”
“你们的外卖。”一个戴黄色帽子的同学走过来,把两个很大的袋子放到他们桌上。
荀安道了一声谢,然后拆开包装。
上午的语文课,他抢到一张团券,便点了两个十二寸的披萨,作为大家的午饭。
鲍天宇揪起一块,芝士丝拉的老长:“不是,他还真的送货上桌啊?”
“嗯,学校论坛上找的,跑腿费两元。”
一个玛格丽特,一个榴莲金枕,他们饿了一上午了,看着两个披萨眼睛都绿了,立刻风卷残云起来。
“江任飞,你会不会吃饭?芝士都糊我脸上了!”何骏阳往侧脸上一抹,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芝士酱。
江任飞也毫不客气:“要怪就怪你自己咯~谁叫你脑袋长这么大,挡在了我进食的必经之路上。”
“你!”
两个人吵着吵着,又开启饿虎扑食模式,好像谁吃得快谁就赢了似的。
路星遥懒得看这两个煞笔打架,翻了个白眼:“你们消停一会儿吧,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就是就是,你看我和老班多和谐。”鲍天宇手拿着一块披萨,喂到赵奕嘴边,一脸慈祥道:“来,老班,啊——”
这慈母一样的表情让赵奕有点消化不良,但毕竟是一份好心,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投喂。
路星遥刚咽下去的饭差点没呕出来,无语道:“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正常点?”
“略略略,路姐你就是羡慕吧。”
“我羡慕?真是笑死人了……”
谢云伸手拿披萨,荀安怕他不好拿,便挪动屁股,往旁边靠了靠。
结果忘了旁边不是椅面,是空气,屁股底下骤然空了一半,没了支撑,重心不稳地就要摔下去。
荀安惊了一下,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摔才能体面一点,腰却在这时被人揽住,然后稳稳地勾了回来。
谢云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拿着披萨,带着点笑意说:“演杂技么?”
“空中飞人?”
你才空中飞人。
荀安不想说话,闭着嘴装鹌鹑,心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对谢云太好了,让这人有恃无恐,说话都变得欠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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