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凌,课上老方不是说西门那边出事了,出的什么事啊?他讲得含含糊糊,我都没听明白。”
“西门?”
“对啊,你没通过你那神通广大的人脉网了解一下?”
“没。”丁凌抽了张纸擦嘴,“这事儿我没关注,估计不是什么要紧的,不然我肯定能听到风声。”
“对了,差点忘了说。”何骏阳忽然换上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你们猜猜我搞到了什么?”
“什么?枪?”
“去去去,谁搞那违法的东西。”
江任飞坐在何骏阳旁边,伸长了脖子往他桌子底下看:“哥你别吊胃口了,有什么宝贝快说呀。”
“嘿嘿嘿,当当当当!”何骏阳猛地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叠书,“一整套金庸的《神雕侠侣》!”
“我去!牛啊哥!”路星遥张大了嘴,“你爸妈同意你买这个?”
“怎么可能?”何骏阳宝贝似的摸了摸封皮,“我偷偷上老孙书店那儿买的,攒了好久的零用钱呢。”
老孙书店也开在学校南门这条街上,店主叫孙启昌,好巧不巧,是老霸王孙正清的爸爸。
“我老早就跟老孙说了,让他帮忙进一套。这年头家长防金庸防的跟什么似的,生怕他们孩子沾到一点武侠小说影响学习。老孙说书店里摆着怕家长看到了要举报,所以一到货就通知我去拿了。”
江任飞拍了拍何骏阳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兄弟有福同享,骏阳你看完了记得传给兄弟我。”
“何骏阳是我同桌,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丁凌笑道,“等我看完了再给你看哈。”
谈笑间服务员端上了油焖大虾,这虾是店里的招牌,个头极大,肉质鲜美,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来,都来尝尝我们的特色菜。”
虾一盘十二个,他们这儿一共十个人,众人一致同意将多出来的两只虾孝敬给今天的寿星鲍天宇。
虾随着圆盘转了一圈,每个人各拿一只。荀安也从善如流地夹了一只到碗里。
虾确实卖相极好,虾身红亮,还撒着提鲜的蒜泥。可荀安不喜欢吃虾。
倒不是他不喜欢虾肉的味道,而是他嫌麻烦,要剥壳。剥壳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麻烦的是剥完了会弄一手的油,还得用纸擦,擦还擦不干净,总觉得手油腻腻的。
他想这虾就不是诚心要让人吃的,恐怕是故意长了个难剥的壳来膈应人类。要是虾不长壳,鱼不长刺,西瓜葡萄不长籽就好了,那生活该有多么美好。
“我说这老孙家也是神了,老爸在校门口开书店,儿子在学校里抓违纪书,这不形成闭环了吗?供应链和回收链全让他给占了。”何骏阳把书收回书包里,以免沾到油。
赵奕点点头,深以为然。
荀安的虾放在碗里久久没动,比起辛苦一下然后享受美味,他还是情愿懒一点。
“我帮你剥?”
荀安转头,没对上谢云的视线。谢云没看他的脸,而是看着他的碗。
哦,这家伙倒是和自己相反,是个爱吃虾的。荀安心想,不过他也懒,懒到不愿意转盘子,永远只会夹自己面前的菜,所以现在这人的碗里堆的是满满的青菜豆腐。
真是蠢死了。
“谁要你剥?”
他们两个也算有某种共同点,都善于把问句说成陈述句。谢云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帮他剥虾再自然不过,天经地义,而他的语气也同样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嫌弃之情。
谢云那只虾放在碗里还没动。他俯下身拉开书包拉链:“我有免洗洗手液。”
刚认识谢云的时候,荀安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他每句话的意思,因为他思维总是很快,跳脱得厉害,有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
就比如他这句话实际上的意思是,他觉得荀安嫌他手脏,而他可以用免洗洗手液洗完了,再给他剥。
荀安顿时有种自己拿了恶婆婆刁难儿媳的剧本的感觉,他是恶婆婆,而谢云是被他刁难的可怜儿媳。
切,这家伙自己上赶着的,他又没在后头拿鞭子抽。
“别拿了,你剥吧,剥完了你自己吃。”荀安干脆把虾夹到了谢云碗里。
“星遥,这周末有空我们去书店一趟?我听佳欣说好像老孙最近进了顾城的诗集。”
“好说好说。”路星遥笑着蹭蹭阮颜的手臂,“你还要茶不要?”
“不要了,我还没喝完。”
荀安抿了两口可乐,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飘。
谢云正在剥虾。少年的手和他的脸一样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剪的很整齐。荀安看着,心想这双手拿的好像不是虾,而是拍卖会上几百上千万的首饰,周遭应该还有摄像机闪光灯不断地对着拍,那才比较应景。
他的动作看着气定神闲,其实并不慢,很快就剥完了壳,并且沾到油的部位也被他精准控制在碰到虾的那几个指尖,极小的一片。他用纸擦干净手,然后把虾肉夹到荀安碗里。
“干嘛?”荀安撇撇嘴,“说了给你了。”
谢云把餐巾纸团成很小的团,放在盘子旁边:“你的。”
“谁稀罕。”荀安捣鼓着筷子,把虾戳了一个洞,“都沾到你口水了。”
谢云没回话,又低头吃他那碗青菜豆腐。
荀安筷子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给谢云,飞快地夹起来,丢进嘴里了。
大家嘻嘻哈哈,聊得是热火朝天,吃得也是风卷残云,很快一大桌菜就如同龙卷风过境般片叶不留,只剩下一个个吃的干干净净的白盘子。
“谢谢鲍鱼!”
“鲍鱼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呀!”
鲍天宇一边点头笑,一边把大家送出去:“还不错吧,我家的手艺?以后常来吃饭啊,我爸给你们打八折!”
“诶?怎么下雨了?”
“还真是,下的不小呢。”
一行人在门头下站定。外头的雨下得很大,水帘子乌泱泱地落下来,浩浩荡荡,铺天盖地。不远处有人撑伞经过,在磅礴的雨势下行进得颇为艰难。
荀安站在最外边,门头檐上的水珠成串滑落,打湿了他大半个肩膀。
“这……你们咋回去呢?”鲍天宇摸了摸下巴,“都带伞了吗?”
“阮颜带伞了,我和她正好顺路。”路星遥亲热地搂着阮颜的肩膀,冲他们挥手,“那我俩就先走啦,拜拜!”
“拜拜!”
赵奕和纪烨明坐公交回去,幸好公交站台不远,两个小伙子冒雨跑几步路就到了。
荀安正思考着对策,就见一把黑色折叠伞递到了自己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一块黑色卡西欧表,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谢云见他不接,开口道:“给你。”
荀安伸手握住伞柄:“你有两把伞?”
谢云说:“我骑车回去。”
荀安又收回了手:“你自己撑。”
雨势很急。雨脚打在窗户上,像敲架子鼓似的,发出乒乓的响声。荀安看了一眼黑沉沉的雨幕,心想这个架势,骑出去不到五十米就得淋得透透的。
谢云又递了递:“我有雨衣。”
荀安心道你有个屁的雨衣:“在哪儿呢,拿出来我瞧瞧?”
谢云顿了顿:“在车上。”
荀安进饭店前看到过他的车:“你那车前没篮子后没筐,你说你雨衣放哪儿了?塞轮胎里头啦?还是皇帝的新衣,只有蠢货看得见?”
谢云抿了抿唇,手却依旧举着。
一旁的江任飞突然窜出来:“嘿!谢云你带两把伞了呀,正好借荀安一把,把我一块儿撑回去呗。”
“啥啥啥?有两把伞?那也加我一个!”何骏阳听了一嘴,跟着凑过来。
“还有我还有我!咱们哥几个挤一挤!挤挤更温暖!”丁凌也眼巴巴地看过来。
谢云突然把伞往他怀里一扔,荀安下意识地接住,然后就看见谢云跑到自行车旁,解锁上车,一气呵成,风一样地骑走了。
背影很快淹没在雨幕中,看不见了。
荀安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随后又像赌气般把伞狠狠撑开。
一把伞遮四个男生还是太困难了些,尽管他们已经相亲相爱地抱成了一团,挤得不能再紧了,但在这倾盆大雨中,每个人还是难以避免地淋湿了半边身子。
“嘿呦,江任飞是不是你?给我一个大肘击!”
“啥?你在最左边,我在最右边,我上哪儿肘击你去?”
“不是,你们都跟荀安顺路吗?”
“顺啊!顺五百米也是顺!”
荀安撑着伞,拖家带口艰难地行动着。走到咖啡馆门口时,听到旁边的黑色轿车按了两声喇叭。
他没注意,继续往前走,于是轿车又按了两声喇叭。
“这车是叫我们吗?”
“不知道啊,不认识。”
“等等,这好像是……池老板的车?”
正说着,轿车摇下了车窗,露出池老板年过四十却依旧帅气逼人的脸:“四个人撑一把伞,不嫌挤得慌?”
江任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把落下来的一缕湿发撩上去:“这不是没办法嘛,池老板,雨下这么大总得想办法回家的呀。”
池老板大名池深,在学校对过开了一家叫“See You”的咖啡店,卖饮品也卖甜点,价格不贵,味道不错,装修得还蛮有格调,挺受同学们的青睐。
荀安他们几个常来买咖啡,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上车吧,我正好有空,送你们几个回家。”池深按下按钮,车灯闪了一闪,几个车门都解锁了,“都别跟我客气啊,我这是照顾老主顾,以后还得拜托你们帮我宣传生意呢。”
“好嘞!谢谢池老板!池老板生意兴隆!”
江任飞他们三个也不扭捏,一个坐副驾,两个坐后座,麻溜地上了车。
“池老板你可以啊。”江任飞看到方向盘上的车标,“这车还是四个圈呢。”
池深歪了歪头:“嗨,也不是什么特贵的车。再说你池老板都快半百的人了,买个车也没啥好吹的。”
见三个人都上了车,而荀安迟迟没动作,池深笑眯眯地敲了两下车窗:“荀安你不上车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不麻烦了,池老板。”荀安说,“我家不远,走也很快的。而且老小区路窄,车开进去不方便。”
“那好吧,我开走了啊,你路上小心。”
“嗯,池老板再见!”
轿车很快发动,冷白的车灯穿透雨幕,照亮一片纷乱的雨迹。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低声嗡鸣,轿车驶入黑夜。
伞下少了三个人,有些空落落的,却能将荀安牢牢地罩起来,把雨水尽数遮挡在外。
他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忽然想起初中物理学的漫反射和镜面反射,说是因为光线反射方向的缘故,在下雨的夜晚,水坑是暗的,没水坑的地面反而是亮的。
伞柄捏在手里,没来由地有些心绪不宁。他抿了抿唇,挑着亮处落脚,在经过一片积水带时,看到了里头映着的朦胧黯淡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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