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金桂飘香，青梧书院被一片橙黄裹挟。青龙山巍峨耸立，坡谷岗峦间一片青翠，古松苍虬林立，松冠碧色如玉，与满坡的金黄相映成趣，更显山色清幽。
山顶巍耸着一翼凉亭，飞檐翘角，似欲乘风而去。亭下深渊万丈，乱石嶙峋，空谷生烟，如烟似幻。
老夫子一袭素袍，凭栏而立，山风拂动他花白的须发，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秋风凉爽，拂面而过，引得石阶两道的竹篁飒飒作响。
老夫子眼珠微转，瞥到身后一抹玄色，他胸口蓦地一紧，枯瘦的手指捏紧了衣袖，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六年了。”他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字字都浸着化不开的苦涩。“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祖父。”来人声音低沉，恭敬中透着冷漠与疏离。那称呼明明与往日无异，却冷得像淬了冰。
老夫子缓缓转过身，衣袖随风轻摆：“坐吧。”
沅钟衡落座石亭。两人之间不过一臂之距，却仿佛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亭外山涛奔彻，倦鸟哀鸣，秋虫长吟，更显寂寥。
两人一时无话，衬得沉默愈发令人窒息。
风掠过，卷着馥郁的桂香，熟悉的甜香让她呼吸一滞。
恍惚间又见及笄那日——同样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庭前的桂花香得醉人，而她的人生就在那一天被彻底撕碎。
钟衡此生最厌恶的一天莫过于及笄之日，本该是欢欣雀跃的成人礼，却随着乔文清和盘托出的罪孽现实一同湮灭。
真相是淬了毒的刀，一寸一寸将她凌迟——悉心教养自己的老夫子竟是她的亲祖父；冷酷的母亲是致生父身陨的罪魁祸首，更是戕害乔氏阖族的幕后真凶；而她则是强/暴的罪证、耻辱。
原来她生来便有错、有罪，身体里流淌着罪恶，那些谆谆教诲不过是为了培养一柄最锋利的复仇之剑，真相大白，她却连恨都没有资格。
——因为就连恨，都是被刻意培养的结果。
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浸透着污秽，再怎么假装纯洁，也无法改变内里的腐朽。
万念俱灭之际，她多希望有人告诉她，怎么剜去这一身肮脏的血肉，怎么偿还从出生就背负的罪孽。
可是没有。
她连寻死觅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的命，从来不属于她自己。
她只是一枚棋子，一个复仇工具，仅此而已。
……
老夫子心下叹息，从袖中取出一纸信封放在桌上，“这是窦容昨日送来的，你自己看看吧。”沅钟衡拿起石桌上的信笺，那封皮上注着“宣桐敬上”的字样。
窦容出身青梧书院，乃长安十年的二甲进士，后经铨选升任为长安县主簿。
山风习习，老夫子捏着绢帕掩嘴轻咳起来，一旁的老仆赶忙取了披风盖在他身上。
“你安排在云中的那个人迟早是个祸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朝野内外都在盯着你，而她多活一日，你就一日不得安宁。”
老仆捧上一盅新沏的白露秋茶，老夫子呷了一口，清馨爽脾，口齿留香。
“这事儿你不必操心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老夫子划过手中的金药檀佛珠，“这些日子京中不太平，你最好出去避避风头，免得招来牢狱之灾。”
沅钟衡垂眸，半晌不语。桂香隐隐，虫声喓喓，亭中好一阵寂静。
老夫子长长舒了口气，“衡儿，随我去看看你父亲吧。”沅钟衡轻轻应声，随着老夫子下山往玉佛寺走去。
乔闻礼的长明灯安置在青龙山背的玉佛寺里。玉佛寺后山石径直通山顶凉亭。
此时日薄西山，紫雾弥漫，余晖隐匿在红霞里，射出猩红的霞光。
……
彼时万年县廨监牢关押死囚田莽的牢门大开，县令心里咯噔一声立知大事不妙，连忙将此事上禀京兆尹。
府尹大发雷霆。如今朝野肃清，严刑峻法，京畿治下逃逸了死囚，她身为府尹罪责难逃，当即下令阖城缉拿逃犯伏法。
京兆尹接长安县报与云州刺史通气，谴衙役奔赴云中将逃犯捉拿归案。
不想沈槐安带人赶至田莽蜗居的小院时，却发现人早已没了呼吸。
死者确是田莽无疑。她身上并无明显刀伤，脸色痛苦，面泛青黑，趴在四方桌上不省人事。桌上摆着四碟酒菜，桌脚处散着几枚酒杯碎片。
“看这症状似是中毒身亡。”沈槐安拿起酒壶掀盖闻了闻，转手递给仵作，“验验看里面是否投了毒。”
仵作接过酒壶，又将随身所携的小包翻开，取出一皮夹，里面包着各式手钳，探针，小刀等器械，一应俱全。仵作拣了一枚银针探进酒壶内，不多时取出银针验看，针上并无异色。
沈槐安大骇，“快检查看菜里有没有！”
仵作一一验讫，银针毫无变化，“这三菜一汤并无异样。”
沈槐安听罢心头的不安愈发浓厚了，她起身在房间环顾了一圈，屋中窗枢紧闭，房内打扫得干净整洁，并无任何强闯的痕迹。
屋内陈设十分简洁，除却一方小榻外和妆枢外，便只有一方小桌及四个圆凳。
东墙靠着一张小榻，榻上枕衾茵席齐整，并无不妥。榻前正对着铜镜妆枢，台面上零星摆着几盒胭脂膏罐、铅粉盒。
台下左右各三个抽屉。左面三个抽屉都没上锁，里面放了几本杂记画册。右边顶上和中间的抽屉放了几只桃木簪和耳坠之类的饰品，最底下的抽屉上了一把铜锁。
沈槐安遣人用力砸了第三个抽屉的铜锁，打开一看，正是周束的身份文牒。沈槐安翻看了一番，大失所望，这文书信息并无不妥，绝非伪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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