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的车马很快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为首那人银鞍白马,正是大弟子傅朝元。他身旁不但跟着几名同他要好的剑修,还有一名绿衣女子随行。
两人举止亲昵,奇怪的是,这女子还时常往夭采的方向望望,那眼神复杂又柔情。
夭采心想:这便是人间俗称之“抛媚眼”。
这媚眼自然不是抛给他的,夭采向身后一瞥,陶戟正单手持缰,紧跟在两三步外。
他一身漆黑,目不斜视,身下骑着一匹精悍的白马。
夭采放慢马步,靠近陶戟身旁:“宗门唯二的白马,竟被你和傅朝元选走了,这莫非就是心有灵犀?”
陶戟面露无奈。
夭采看了眼他,嘴唇张了又闭,还是问出口来:“傅朝元旁边那小姑娘是谁?她一直在看你呢。”
陶戟沉默。
他道:“不认识。”
夭采狐疑道:“哦?”
陶戟道:“……是傅朝元的妹妹,名叫傅苡。”
夭采恍然大悟:“怪不得傅朝元与你这样不对付,你竟还将他的妹妹给勾走了!”
陶戟眼睛瞪大了。
夭采说这话时,傅朝元也恰巧回过头来,正好瞧见二人亲密窃语的模样。
傅朝元看一眼身旁情意绵绵的傅苡,又看一眼笑靥如花的夭采,不禁冷哼一声,面色愈发不善。
一行人已行半日,日**尽,野蔓丛生的道旁,竟立着一间三层的小楼。
二楼的窗户里,支出一道碧绿的旗帜来,其上用金线纹着几个大字:天寿楼。
前方,傅朝元吁声勒马,抬起右手,示意停下。
夭采悄悄问:“这是什么地方?”
陶戟道:“回师父,是客栈。”
这间客栈并不十分气派,名字却足够狂妄。
陶戟解释道:“天寿楼由仙宗建造,共有两百七十家,遍布人间五十四国,平日里仅仅接待修仙者。”
夭采点点头,一旁的小厮迎上来牵马。他一跨入大门,便觉内里装潢考究,雅致非凡。
傅朝元率先去到柜前,叫来掌柜吩咐些什么。
只见掌柜的一脸堆笑地退下了,傅朝元的眼神四处逡巡一会儿,落在夭采身上。
少顷,夭采忽然也有所感,转头看着他。
傅朝元已走到他身旁,道:“师弟,魔人最擅夜里作祟,于理而言,作为剑修大弟子,我应当在房内保护你。”
夭采神色犹疑。
傅朝元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接着道:“陶戟今夜要出去探路,天亮方才回来。”
夭采睁大了眼睛:“我也要去!”
傅朝元严肃道:“胡闹,太危险了。”
夭采道:“那陶师兄岂非置身于危险之中?”
傅朝元道:“能者多劳,况且自有同门与他为伴。”
夭采轻声叹息。
陶戟方才被人叫走,这时也回来了。
他冷冷睇了眼傅朝元,拉起夭采的手走去二楼。
此处僻静,陶戟道:“师父,方才有弟子在附近探查到瘴气,今夜我将前去开路。”
夭采叹息道:“傅朝元方才正跟我讲呢。”
陶戟沉默地垂下眼睑。
夭采道:“为了保护我,他还让我同他住一起。”
陶戟闻言,冷哼一声。
“不怀好意。”
夭采嘱咐道:“戟儿,此去诸多凶险,一定多加小心。”
“都听师父的。”
“如若遇到什么危险,”夭采轻声道,“记住,为师一直在你身后。”
陶戟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地点头。
夭采又问:“这回谁跟你一块儿去?”
陶戟道:“是一位风吟堂的女修。”
风吟堂时常外出修行,对周遭环境十分熟悉,的确能担此重任。
闻言,夭采的心中却忽然浮现出傅朝元的脸。片刻,他迟疑道:“难道是……”
天色很快暗了。
酒足饭饱后,众弟子零零星星回了包厢。一楼归于宁静,只听得见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小厮在一间包厢前点头哈腰,似乎听了什么命令,过了一会儿,抱了新床褥上去。
包厢内,傅朝元正把床褥铺在地上。
夭采坐在床边,无奈道:“傅师兄,你这不是折煞我吗!”
傅朝元甘之如饴:“你我之间,不必拘此小节。”
夭采摇摇头,吁声叹气作惋惜状。
他心想:反正今晚我也要走,这人也是放着床不睡。
傅朝元吹了灯。黑暗中,夭采躺在他咫尺之内,心里想着远在天边的陶戟。
夭采一想到陶戟,便又想到今夜另一位探路的女修了。
他不由得好奇起来,翻了个身,支起下巴望向傅朝元沉睡的侧脸。
半晌,夭采轻声唤道:“师兄?”
“何事?”傅朝元睁开眼。
夭采道:“唔,我只是好奇,今晚都由谁前去探路?”
傅朝元沉默半晌,慢吞吞道:“陶戟和家妹傅苡。”
夭采不解道:“可我听说,这二位……”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天底下没人比傅朝元更不想让此二人在一起。
良久,傅朝元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家妹反复央求,我也不会如此安排。”
他此时已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目光灼灼。
他看着夭采,忽然问道:“夭夭,你说陶戟到底有什么好?”
夭采眨眨眼,反问道:“他有什么不好呢?”
傅朝元的目光有些颓然。
过了会儿,他道:“夭夭,其实我……先前十分欣赏他,只是此人……完全不懂转圜之道。他如此对旁人也就罢了,哼,他竟然——”
即使时隔多年,傅朝元想起这件事还是很生气。
他愤愤道:“他竟然说小苡相貌丑陋,况且还是在众人面前,简直教家妹丢尽了脸面!”
夭采张大了嘴:“什么,他也太过分了吧!”
“那时小苡不过二八年华,陶戟小他两岁。”傅朝元接着道,“家妹那时便对他一见钟情,向他告白,他竟然说:‘你长得还不如我师父好看,我怎么会喜欢你呢。’小苡那样活泼的姑娘,回来后竟大哭不止……也不知那陶戟给她下了什么**药,如今已四年过去,小苡也不知被拒绝多少回了,嘴上却还嚷嚷着什么真心能将石头捂化。”
听到这里,夭采已目瞪口呆了。
他脑中浮现出陶戟掷地有声的样子,已羞赧得无地自容。
修仙之人夜能视物,傅朝元也看到了夭采肉粉色的脸颊,在夜色中仿佛雾里的桃花。
他的脸忽然也红了,喃喃道:“其实,我本不信陶戟所吹捧的仙人之姿。三界之中,我已想象不到比夭夭更加艳丽的姿容……”
夭采不禁打了个寒战,傅朝元望向他的眼神却已经痴了。
“师兄,”夭采如坐针毡,“我能出去透会儿气吗。”
傅朝元犹豫片刻,道:“我陪你出去。”
夭采摇摇头:“不劳烦师兄了,我就在包厢里走走。”
傅朝元点点头,索性在一旁打坐养神。
夭采走到窗前,冷浸浸的夜风四合而来,他脸上似乎也凉些了。
已到丑时,山间起了雾,也不知前去探路的陶戟是否顺利。
夭采趴在窗棂上,忽然脸色一变。
外面的雾愈发浓厚,仿佛生出手来,攀爬上包厢的窗户。
夭采屏住呼吸,目光瞥向傅朝元,只见他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好!夭采两三步冲过去,抓住傅朝元手腕,一探才知此人已内力尽失。
想来方才的雾中,竟夹杂着一味摄魂香。
夭采眉头紧锁,窗外魔息已近,他翻身上床,假装和衣睡稳。
少顷迷雾散去,包厢里响起一道幽幽的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在床前停下,随后是扑的一声,那人似乎踢开了一样东西。
夭采面色如常,心知他是踢开了傅朝元。
如若夭采此刻睁开眼,便会看见此人戴着半边金面具,正是先前灯会作乱的魔人。
这魔人此刻伫立榻前,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灰青色的瞳孔颤抖着,似乎要用尽全力看清眼前的人。
良久,覆着铁甲的食指冷冰冰地贴上夭采的下巴,沿着柔美的下颌抚过他的鬓角。
“真像呐……”低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兀自喃喃。
漆黑的手掌覆上细白的脸颊,床上的人呼吸匀浅,眼睫微颤,仿佛正身处安恬的梦乡。
见此,那魔人竟放肆地捏住他下巴,贴近额头几乎要与之相抵。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夭采耳侧,他的身上仿佛匍匐着一只行将发狂的野兽。
这野兽是不是就要吃掉他?
恰在此时——
哐!房门被掀开,门外,一黑衣青年横眉而立,抬掌间,一道凛冽的掌风卷飞了门板。
此人自然便是陶戟。
他并没有妄动,而是将目光一寸一寸地逡巡,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
在他身后,傅苡匆匆赶来。
纵使她耳聪目明,此刻却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她与陶戟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锁。
这时候,忽听窗外一道诡秘的笑声,纷忽间,陶戟如一道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傅苡紧紧抓握住剑柄,她朝窗那边望了一眼,心中却隐隐担心。
兄长和那位师弟如何了?
她调转头来,朝床榻走去。
傅朝元打着地铺,似乎睡得安详,傅苡却有些不安。
“哥哥。”她一面走近,一面低声唤道。
傅朝元没有反应。
傅苡暗道不妙。
厚重的床幔被人放下了,自外往里,什么也看不见。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呼啸而过,那床幔竟被高高掀起!
傅苡的眼睛睁得很大,眉毛挑到最高。
她手中的剑却握得愈紧了。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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