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张小宛满面堆笑,就像是好心提醒一般:“今朝不同往日,你该称呼「皇后娘娘」才是。直呼皇后娘娘名讳,那可是「以下犯上」啊!”
司姚愣住了,想起陈济先前为维护桃叶的种种行径,她不寒而栗,态度不由得变得卑微了许多:“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册封之礼未行,淑妃还不算以下犯上。”桃叶仍温和地笑着,恍若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
张小宛又忙催促:“淑妃娘娘还是趁早为皇后娘娘穿好鞋,莫要误了吉时。”
桃叶淡淡一笑,这张贵人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识时务。
穿鞋……穿鞋……一团烈火在司姚胸口燃烧着。
司姚活了这三十多年,莫要说给别人穿鞋,就是她自己的鞋子,也从没有亲自动过手!
可是,此时此刻,她还能有第二种选择吗?
众目睽睽之下,司姚到底还是弯下了腰,捡起地上的凤头鞋,半蹲着,慢慢往桃叶脚上穿。
不知是因为不擅长穿鞋,还是因为衣袖太长,让她的手很不灵便,刚使鞋面套住脚掌,还未提起鞋跟,凤头鞋又从桃叶脚上滑了下来。
司姚只得再次捡起凤头鞋,第二次给桃叶穿上,那鞋却滑落得更快了。
这时,司姚才猛然发现,桃叶脚上的袜子乃是金线所织,丝滑至极,哪里好穿?
“我想……淑妃若是跪下来穿,或许会好穿得多呢?”桃叶依旧笑盈盈,轻言慢语。
司姚有些懵,她不太想得明白。
强压着内心的愤懑,司姚双膝跪地,又一次为桃叶穿鞋。这次,凤头鞋果真没有滑落。
张小宛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在司姚跪下的那一刻,桃叶由脚尖向下变成了脚尖朝上。
“到底是淑妃心灵手巧。”桃叶淡淡一笑,便扶着采薇的手,从司姚膝盖前伏地的裙摆上踩过,缓缓迈步而行。
好大一个下马威。
司姚不得不等桃叶的足底离开,才能站起,却必须赶紧和张小宛同排跟随在桃叶身后。
其余命妇还是按照品级,渐渐都随入后方,排成六列,一起慢慢步入太极殿的广场。
行走在队列之中,司姚不住地将手抿在衣裙上,她只觉得给桃叶穿了鞋之后,手指好像黏上了什么极其特殊的灰尘,怎么擦都擦不掉。
张小宛凝视着前方桃叶发髻上金灿灿的凤冠,也是别样心境,那个无数次曾出现在她梦中的恢宏场面,只会是属于别人的,而今日之桃叶,也早已与从前的闺中密友判若两人。
霞光万道,高墙巍峨,宫阙之巅,气势磅礴,广场祭坛的金色香炉旁,礼部左尚书陈伟也已等候多时。
“请皇后娘娘祭拜天地、八方诸神。”
桃叶接过陈伟呈上的三炷香,对着祭坛拜了三拜,陈伟又接了香去,插入香炉之中。
祭拜完毕,太极殿左右配殿乐声齐奏,身着红色龙袍的陈济从正殿走出。
烟气缭绕,乐声悠扬,在左右两侧文武大臣的注视中,桃叶步履稳健地走上了正殿前的玉阶,六名宫女在后方扯起大霞帔的后摆,好似孔雀开屏的长尾,随着桃叶的步伐而迎风飘逸。
立于陈济一侧不远处的马达,展开了陈济亲笔的立后诏书,逐字高声念出:
“古书有云,欲治国者,先齐其家。今朕承天命,君临天下,宜正人伦,以继先志。
咨尔桃氏,出身忠义之门,温慧秉心,柔嘉表度,孝恭淑德,娴雅端庄,持节册命为皇后,告于治朝。
帝之有后,如乾之有坤,皇后之尊,应与帝齐。惟后德佐王,以照临四方,嗣续百世,永膺天禄。”
诏书宣读完毕,桃叶走上太极殿正殿,捧裙宫女退后,马达将金册、凤印置于漆案之中,双手奉于新皇后。
桃叶接过漆案,亦微微向马达致意,转身又将漆案交于跟随的采薇拿着。
陈济伸手扶住桃叶,携手共同面对下面的后妃命妇、满朝臣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之声,在宫墙内外回荡。
这一天,自然是歌舞升平、普天同庆的一天,只是宫墙之内,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罢了。
却说定王陈冲,起初随着众臣配合礼仪,虽是应景,但心情并不算太坏,后来入席,也小酌了几杯。
然而酒席过半时,陈冲因觉得太热,离席随意走动几步,凉快凉快,不想一眼瞥到了一顶金轿,珠光宝气,竟是那般耀眼夺目。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轿子,心生好奇,便走了过去。
旁近看守金轿的宫人见是陈冲,忙都行礼。
陈冲乃问:“这轿子,是今日桃皇后所乘?”
宫人答道:“回定王,正是。”
看着轿子四面的珍珠帘幕、轿顶镶嵌的翡翠玉饰,陈冲心中已有所不满,再伸手一摸,更感到惊异,那轿身的质地,不像是木质镀金,倒像是赤足的纯金。
陈冲心中顿时疑云重重,转身快步向内走,想要一问究竟。
正巧马达因要如厕,从内走出,与陈冲打了个照面。
陈冲性急,料定眼前必是个知情人,也不及称呼,就问:“那轿子是不是金的?”
马达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很快意识到陈冲说得是桃叶乘坐的金轿,他很意外,满城皆知这顶空前绝后的纯金花轿,怎么陈冲竟不知道?
对视的片刻,陈冲想明白了这件事,他的妻子邹氏,连外甥女被押走当人质的消息都可以瞒着他,又怎会让这等荒诞行径传入他的耳朵?
与此同时,陈冲也想起了桃叶说服他的那一番话,可恶他怎么就听之信之,纵容了如此奢靡之物去招摇过市?
怒上心头,陈冲只想立刻去找陈济理论,夺路而行。
“定王留步!”马达猜到了陈冲的心思,慌忙劝阻:“今日丘池使者也在,难道你要贻笑外邦?”
一语戳中要害,陈冲无法不停住脚步,对于新建立的陈国,结交丘池、对抗魏国,是极其重要的。
陈冲一阵冷笑,却忍不住斥责马达:“你那般忠心,怎能眼看着这个妖后掏空国库?”
马达无话可说,他认可陈冲的想法,但他更了解陈济要迎娶桃叶的迫切之心。
“既如此,老夫去也!”陈冲给了马达一个不屑的眼神,挥袖而去。
马达只能眼看着陈冲离开。
随即,马达留意到,四处走动的内侍官卓谨就在附近,卓谨好像已经朝着他和陈冲看了许久了。
马达有些担忧,心下觉得,不如当场把隐患解决了,于是直接唤了一声:“卓总管。”
卓谨忙到跟前,眯着眼客客气气地问:“马相有何吩咐?”
“烦请你,不要把定王方才言行告诉皇上。”
“这……”卓谨似乎有些为难,要知道,从前朝开始,打小报告就是他的强项,不然他也难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就算奴婢不想说,皇上发现定王不见了,怕是也要问的呢。”
“皇上的心思都在皇后身上,今日人多得像蚂蚁一样,他哪里看得过来?再说了,圣旨只说大家都不能缺席,又没说不能早退,你还有报告的必要吗?”马达的语气,变得有点像质问。
卓谨不好违拗,只得应承:“马相所言极是。”
马达还是不放心,只怕那日沈家祠堂外的闹剧再次发生,于是口吻变得略重了些,带着命令的意味:“如果将来皇上从别处知道了,因此指责你,我替你担着。但如果皇上说是从你口中得知,那我就得找你好好聊聊了。”
卓谨从没见过马达这样说话,竟让他有几分惶恐,不自觉满脸堆笑:“马相亲**待,奴婢岂敢多嘴?”
马达笑点点头,复又回里面,如他所想,陈济完全没有在意席上的人数,一门心思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
好容易挨到日落西山,陈济来到昭阳殿,来见他朝思暮想的新娘。
昭阳殿的布置喜庆而奢华,内外墙壁都是新刷过的红漆,正门前垂吊着一对七彩的宫灯,灯上贴着金箔剪的喜字,各屋皆有紫檀木雕刻的博物架,架子上陈列着瓷器、宝瓶等多种玩物。
在桃叶的寝殿内,更是各处都装饰着金玉珠宝,满屋都铺了柔软的红毯,门对面有一幅朱红彩缎的牡丹花绘图,龙凤喜床被安置在西北角。
喜床四周悬挂了多重布幔,重重叠叠,每一层都薄如蝉翼,轻柔无比,却将整个绣塌遮挡得严严实实。
布幔之内,绣塌之旁,有一对百宝柜,里面陈放着送子观音、玉如意等象征物,上面有一对红烛,烛光冉冉,红泪滴落,照得整个床榻都朦胧而神秘。
合卺礼,终于到了陈济最期待的一步。
一群宫女由左右两侧,层层撩起布幔,陈济望见喜床边上静坐的桃叶,被红纱虚掩秀靥,美得不可方物。
陈济静静走了过去,与桃叶紧挨着坐下,双手轻轻掀开了桃叶头上蒙着的薄薄红纱。
只见红纱之下,眉如远山新月,眸似寒潭秋水,杨柳细腰,顾盼生姿,娇而不媚,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看得陈济如痴如醉。
有宫中女官将一对剖开的瓠,各倒上酒,又把两瓠合在一起,使瓠内的酒相互掺和,又奉与陈济和桃叶:“请皇上、皇后娘娘饮合卺酒。”
陈济和桃叶都接过,侧身相对,彼此将瓠递到对方唇边。
桃叶不善饮酒,只抿了一口,以全礼仪,陈济却将桃叶手中瓠内之酒一饮而尽。
另有女官端来铜盆装的饺子,奉与桃叶。
桃叶只得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咬了一口,忙又吐了出来,果然是没煮熟的饺子。
她难免有些心烦,宫廷之中,竟然也免不了这样的俗套?只怕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
女官问:“生不生?”
桃叶勉强答了句:“生的。”
陈济望着桃叶,勾唇一笑。
随后,两碗长寿面被端过来,同样有宫中尚仪女官奉与帝后,两人都吃了。
采薇、雪依上前,为桃叶取下凤冠,散落了头发,又拿来常服,来替换掉她厚重的后袍。
桃叶忽而按住了采薇的手,说:“我不喜欢别人宽衣,你们都下去吧。”
采薇等只好行礼告退。
陈济便也回头对一众女官说:“皇后太累了,余下的礼节都省了吧!”
女官们遵命退出,且退且放下层层帘幕,最后退出寝殿,闭上了房门。
陈济再次打量了桃叶,更觉得她身姿曼妙、发如乌瀑,红烛之光明灭不定,扰乱得陈济的心也砰砰乱跳。
“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外人宽衣,我就喜欢自己来。”陈济满面春光,言语之间,手已经伸向桃叶的衣襟。
“皇上……”桃叶恍若一只受惊的兔子,猛然推开了陈济的手,脱口而出:“我今天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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