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这次哭了很久，比在天台的那次久多了，孟桃心疼地拿着纸一遍遍擦拭她的脸，心想这真是个水做的人啊。
她觉得宁檬还是太单纯太美好了，就只是小小地利用她一下竟要如此愧疚。
人在世难道不应该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事物，让自己过得更舒心一点才对吗？大家都是相互利用，你情我愿。
高道德高标准，从来都是孟桃嗤之以鼻的生活态度。
她叹口气，拿起桌上冰块都化了一半的奶茶塞进宁檬手里，“喝点甜的，别哭啦。”
宁檬脸上还挂着泪，点点头，猛喝一口奶茶。
“哭得……好累，服了。”
说话依旧是断断续续的，止不住地抽泣，她又被自己气到了，愤恨地咬着吸管。
“好，讨厌！”
孟桃想笑，又递给她一张纸。
“看在你今天这么难过的份上，晚上我们偷偷溜出去吧。”
“嗯？”
“带你出去玩。”孟桃嘴里的薄荷糖终于没了，她赶紧拿起另一杯奶茶喝着，盖过那股子苦涩。
“想去哪？”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不是，今天就是很普通的一天，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孟桃垂下眼帘，看着杯壁上的一串水珠慢慢地往下淌。
宁檬眨了眨眼，显然是不信。她咬着吸管思忖着，又打开手机搜索。
滨江公园，鸢尾花……
宁檬看着那张夕阳江岸图，兴奋地转过屏幕给孟桃看。
“桃子，去这吧，滨江公园。”
“滨江公园啊，我以前老去。”孟桃看着手机屏幕，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好久没去了，今天就去那吧，挺好的。”
宁檬总觉得桃子的话怪伤感的，又不敢问，只是安静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孟桃被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你想啥呢，别老觉着我可怜好吧。”
明明自己比她惨多了，还老可怜别人。
“可是你说这话，就感觉里面特有故事。”宁檬依旧看着孟桃，仿佛要透过她直视灵魂。
“桃子，你喜欢装不在意，但心底还是会难受、痛苦，又不愿意讲出来，一个人憋着。咱们两个都是在烂泥里滚的人，你没见得比我好多少，但你比我压抑多了。”
这话真是扎了肺管子。
“……小柠檬，怎么你哭完，想让我也哭一次？”
孟桃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与烦躁。
她知道，苦难比不了，翻来覆去，不就一个“苦”字，众生皆苦，但她就是不喜欢喊“太苦了”，尽管她表现得很忧郁颓废。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永远也做不到宁檬那样的坦然，要哭就哭，哭的痛快。
在这一点上，孟桃还真是不酷帅。
“桃子你要哭，我可以把肩膀借你，快来姐姐怀里哭。”
宁檬大方地张开双臂，等着孟桃扑进她的怀里。
“艹，你个未成年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自称姐姐？小柠檬？”
孟桃放下奶茶，靠近宁檬，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头埋进她的颈窝。
“不过我确实需要小柠檬的怀抱，很温暖，谢谢。”
“桃子……”
宁檬愣住了，有点手足无措地举着双臂，脸红了一片。
两具身躯紧贴着，周围的温度急剧升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孟桃急促有力的心跳声，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痒痒的。
“我就这个性格，拧巴了十多年，所以特别需要小柠檬来拉我一把，真的很高兴与你相见，宁檬。”
“今后也请继续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就当是利用我的报酬，怎么样？”
“以后不会再利用你啦！好朋友之间怎么能叫利用。”宁檬吐了吐舌头，语气中带着点嗔怒。
孟桃轻笑一声，放开了宁檬。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就行。”
她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滨江公园，以前我妈老带我去那，现在我自己懒得出门，所以很久没去了而已，没什么很深刻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啊。”
宁檬拍拍滚烫的脸，拿起一边的奶茶贴着脸降温。
下午，两个人早早地向主任请了假，准备去滨江公园。
今天不是节假日，公交车很空旷，两个人坐在后面，宁檬兴奋地又掏出化妆镜查看自己的妆容是否完美。
在出发之前，两个人都回了家做准备，宁檬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化好妆换上裙子，孟桃却只是回去拿相机。
宁檬在地铁站旁的公交站看到依旧如早上一样穿着校服的孟桃，心里正生着闷气。
“小柠檬，很可爱很漂亮哦。”
一句话打消她的怨气，宁檬害羞又高兴地笑着，站在站台下，连阳光都多偏爱她一份，为她温柔地镀上一层光。
“抱歉，我不怎么会打扮，所以我带了相机来。”
孟桃指了指自己背着的小挎包，朝她走近，行了个绅士礼，“请允许我自荐成为宁檬小姐的专属摄影师。”
“允许允许，桃子我害羞了。”
宁檬捂住脸，挥着手示意她快起来。
孟桃嘴角上扬，在她身边站好，两个人一起等车。
或许是时间还早，此刻的街道意外的安静，仿佛还陷入沉睡，只有树叶在风中不断飘荡着。
孟桃戴着耳机站在她身边，侧目看向宁檬放在身前交握着的双手。
“紧张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宁檬一跳，她下意识地反驳，反应过来后又点点头。
“有点，毕竟是第一次跟桃子出去玩。”
“又不是出去约会，没什么好紧张的。”
孟桃揶揄的话里总藏了点坏心思。
“哈哈……”
宁檬绕着手指，心却猛烈地跳着。
她只好往前走，探出头去眯着眼看远处的车流，“公交车怎么还不来啊，真慢。”
孟桃看着手机上的小程序，又收起手机，“快了，别急。”
终于，模糊地闪着光的公交车夹在车流里，缓慢地从远处驶来，又在十字路口停下，红灯亮了。
“车来了！”
“小柠檬，不是这辆，下一辆才是。”
孟桃无奈地往前一步，拉着她往后退，“别靠马路边太近了，你这身是新衣服吧。”
宁檬回头，就看见孟桃带着笑的眼，眼角的痣格外动人。
孟桃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外面的风景觉得没意思，又偏头看向宁檬。
“妆化得真不错，是自学的吗？”
“差不多吧……然后也找人学过，你知道吗？我以前有一位很厉害的老师，我在她那学了几招。”
宁檬放下化妆镜，拧好口红塞进包里，“那位老师也是个特别好特别温柔强大的女性，我就想成为老师那样的人。”
“嗯，肯定会，咱们都会。”
“那我们还要走好长的路啊。”
宁檬呼出一口气，撑着下巴，目光越过孟桃看向窗外，“桃子，你觉得女性为什么要追求变美？”
“总之不是为了讨好男性。我觉得没有为什么，美这个东西是个人都会追求，谁会不喜欢美？”
孟桃打了个哈气，继续说道：
“没谁有理由剥夺他人变美的权力，什么理由都不行。我讨厌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去指点别人生活的*桃式粗口*，这种的90%都是出于嫉妒而不是好心，剩下的10%就是那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教育，特小丑。”
宁檬似乎想到了什么，义愤填膺地表示赞同，“就是说啊，凭什么指点别人，凭什么指责我！要我说，就算世界上的男人全消失了，女性也会一直追求变美的好吧。”
孟桃皱眉，“真有这种*桃式粗口*，我先赏它一鞋子。”
“桃子你又要脱鞋？今天穿是的什么花纹的袜子？”宁檬被逗笑了，坏笑着用手肘戳了戳孟桃。
“好像是兔子吧？不记得了。”
孟桃抓住她的手，按回去。
“桃子你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么搞笑的话的？”
“实话实说咯。”
孟桃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嘲讽宁檬的话，摸了摸鼻子。
“呃……小柠檬，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你腿短别穿短裙的事。”
“咋？我真不适合穿短裙吗？”
宁檬默认了自己腿短的事实，心里默默哀怨着，她其实也没有很矮吧。
“那就是一时嘴快，我给你道歉，你穿什么都很好看，真的。”
宁檬没想到孟桃是来道歉的，呆萌地眨了眨眼，“欸？”
她穿什么都好看……吗？
“桃子，你在跟人打交道这方面真的好直率啊，怎么就不愿意多交些朋友？”
“……算了吧，有你一个就够了。”
孟桃摸摸她的头，“我只想要小柠檬。”
这次轮到宁檬的耳廓泛着红，她晕乎乎地笑着，沉浸在孟桃的糖衣炮弹里。
走进滨江公园，太阳才稍显出一点颓色，悄悄往下坠。
孟桃背上宁檬的化妆包，手里拿着相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桃子，我想吃那个玉米，好香的味道。”宁檬被公园门口的各种摊子迷了眼，像一只蝴蝶带着孟桃在各种摊子里旋转。
宁檬满意地啃着手中的玉米，眼睛亮亮地点头，“不是，这玉米真的好好吃啊！”
“……好吃也要慢点吃。”
孟桃自然不能免俗，手里握着一根筷子穿着的红豆粽，不咋甜，早知道吃肉粽了。
两人一路向前走，风一路吹皱了江面，阳光倾洒，就像墨色绸缎的褶皱间点缀了玉石，明晃晃地扎眼，却又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孟桃停住脚步，三两下吃完粽子，随手将筷子丢进垃圾桶里。
“小柠檬，快来拍照。”
宁檬拿着啃了一半的玉米，看向孟桃，“现在？我玉米还没吃完哎。”
“我帮你拿着，你快站到栏杆边，靠着栏杆看向江面。”
宁檬恋恋不舍地把玉米用塑料袋包好，塞进她手里，又按照她说的在栏杆边站好。
孟桃手里挂着一根玉米，捧着相机站在她侧面，屈膝找好角度。
恰好又来一阵风，卷起宁檬雪白的裙角，长发悠悠地飘着，氛围感十足。
“小柠檬，笑一笑！”
宁檬下意识侧头，孟桃抓拍下这个瞬间。
照片里，头发挡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明亮动人的眸子，带着一丝懵懂与关切，配上宁檬的一袭白裙，是说不出的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与恬静。
“我靠桃子，你太会拍了，我成女神了？”宁檬惊奇地看着相片，“这还是我吗？”
“就是你，好看吧？”
“好看好看，我去我要发音符。”
宁檬眼里都是笑，拿着小小的相片左看右看还看不够。
“我都说了，你怎样都好看，下次给你拍辣妹装，想拍什么样的都行。”
孟桃见她这么高兴，心下一片庆幸。
“好说好说，继续往前走吧，还没看见鸢尾花呢。”
宁檬拿手机拍好照片，又满面春风地将照片塞进外套口袋里。
“桃子，等下我可以给你也拍一张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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