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以祭坛为中心延伸的中轴线，将整座大殿一分为二。
地面沿这条中轴线裂开，缓缓向左右移动。
仿佛整座山体都在挪动，地动山摇，头顶扑簌簌掉下灰尘、泥土和岩石，秦岳抱住脑袋。
他和沈烟沿中轴线一左一右地站着，秦岳下意识回沈烟身边，他迈开步子跳过去，和沈烟挨边站着。
地震令人头晕目眩，秦岳下意识抓住沈烟的手臂。
沈烟没动，也没有甩开他，他稳稳地立在，像一座亘古不变的美丽石雕，侧颜线条冰冷，凝视着裂开后地下。
机关在拉动地面变化，铁链推动巨石在山岩间摩擦，秦岳只觉得震撼，古人竟然有制造这种整山工程的能力。
但转念一想，这地方与古神文明有关，超乎常识似乎也没有问题。
地面大概裂开了一臂宽，两人走到边缘，向下望去。
这时候，沈烟忽然回头，望向大殿角落，微狭长眸，语气冷凝如冰：“你一路跟到这里，该出来了。”
“什么？”秦岳没反应过来：“谁跟着我们？！”
沈烟眯了眯眼睛：“愚蠢的人类。”
“？？？”
秦岳猝然回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黑暗中那到瘦小身影原本还要躲藏，眼见躲不过，缩着肩膀和脖子走到他们跟前。
明晃晃的手电光照过去，秦岳一下就认出来了：“陈媛珂！”
她这身灰扑扑的衣裳，蒙着脑袋的宽大兜帽，还有周身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臭味，秦岳总觉得异常熟悉，他绞尽脑汁，灵光一现地想起来了：“你是老大爷家那个儿媳妇！”
就是提着壶给他们倒水那个人。
陈媛珂咬了咬下唇，目光躲闪，她被两道视线盯着，如坐针毡，脑内一番天人交战，最终选择说实话，点头承认：“抱歉，是我伪装的。”
秦岳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只见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瘦得几乎脱了形，秦岳皱紧眉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和女魃是什么关系？”
沈烟忽然发难，一步上前，剑鞘抵住她喉咙。
再进一步，那剑鞘就能将她脖子捅个对穿。
陈媛珂吓得直发抖，哆哆嗦嗦的，她按住自己心口，缓缓将上衣领口下拉，秦岳扭头看地下。
沈烟语带嫌恶：“印记，你和她缔结了契约。”
好奇心驱使下，秦岳回头看了眼，陈媛珂的领口只拉到一半，幸好没有暴露**部位，在她心口之上，一道黑色印记嵌入肉里。
那印记形状诡异，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像鬼捂脸尖叫那个黑色简笔画，陈媛珂伸出脏兮兮的手，在印记上死命揉搓，然而根本擦不掉。
她绝望地望向他们，泪如雨下，哽咽：“她答应我的，要让我和何桂生结婚，她答应我的……”
秦岳冷酷地提醒他：“何桂生已经死了。”
“……我知道。”陈媛珂点头，她满脸的委屈霎时消散，跟精神分裂似的，诡异地笑了起来，但她的双眼还在不受控制地流泪。
“我杀了他，剥了他的皮，献给我的神。”陈媛珂尖叫：“这是他应得的！！！”
这变脸如翻书的速度，实在令秦岳猝不及防。
陈媛珂一边尖叫一边诡笑，面孔愈发扭曲，在昏暗的光线下，简直不忍卒视。
秦岳问：“其他人呢，都是你杀的？”
陈媛珂回答道：“她需要这些。”
“为什么？”秦岳追问。
陈媛珂不再开口，盯着他阴恻恻的笑。
沈烟转身跳进地下，秦岳瞥了眼陈媛珂，跟着他跳了下去，陈媛珂踟蹰半晌，也跟着跳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尘封的腐朽气味，秦岳皱眉毛，眼前飘荡着青色的雾气，这雾气使能见度缩短到三米内。
没一会儿，秦岳就出现了中毒症状，嗓子发痒，眼前发黑，他捂住鼻子，一阵干呕。
陈媛珂跟在他背后，没有多余动作，只是跟着他。
沈烟在前方，浓重的雾气里，他回头道：“跟上。”
秦岳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追上他，沈烟伸手，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口罩，扔给秦岳，秦岳说：“谢谢。”赶紧把口罩戴上。
三人沿着狭长的神道前行。
这是一条向上的斜坡，斜坡尽头，左右各立神道碑，底座为狼头龟背的异兽，碑以兽骨制成，高约两米，雕刻了十分古老的文字，秦岳看来看去，都觉得像甲骨文。
关键是这种用来制作神道碑的兽骨，看上去似乎是一整片，该是多大的兽类，才能完整取下这么大的脊骨。秦岳头皮发麻。
神道左右有沟槽，沟槽里堆满了人骨和兽骨，像是这里的殉葬品。
先前他们进来的那条山洞，因为山体移动而变形，但这里几乎完好无损，没有受到地势变化的影响，可见左右山岩之牢固。
神道尽头，是巨大的照壁，照壁上依旧是没有色彩的简笔绘，两军交战，空中飞来人身巨鸟，她正在山洞羽翼，驱赶暴雨和狂风。
照壁后，传来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秦岳毛骨悚然，这后边有很多人吗？
“都在这了。”沈烟冷不丁道，秦岳打了个哆嗦。
陈媛珂走到他们跟前，满脸都是痴迷，她丢了魂儿似的，飘到照壁后。
“追上去。”沈烟果断道，秦岳跟着他，两人绕过照壁，迎面而来又是好些村民，不同的是，这些村民都是女性，她们整整齐齐地分列在神道两边。
神道左右的沟槽内都是流动的猩红，秦岳皱眉：“血。”
只见左右村民正在排队放血，她们却浑然不觉，每个走到队伍最前端的人，都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冰冷的血液流淌出来，她们却面带诡异笑容。
秦岳震撼，毛骨悚然：“这是什么？”
“献祭。”沈烟面无表情道：“那时，大旱之地以女子投河献祭女魃，助她重回天上，可惜，始终没能如愿。”
秦岳恍惚，他好像听说过这样的传闻，是一种古代祈雨的巫术，用女子献祭，祈求魃神离开旱地，得来雨水。
“女子，投河。”秦岳注意到这两个要素：“哪里有河？”
沈烟望向神道左右盛血的沟槽。
秦岳瞬间反应过来：“血河！”
神道尽头是大殿中央，供奉了一座女魃塑像，现在那座塑像已经被贴上了人皮，拼接了活人的四肢。
秦岳头皮发麻，他认出来了，那些皮，四肢，都是碎尸案中，尸体遗失的部分！！
陈媛珂一边靠近塑像，一边桀桀阴笑：“醒来吧，醒来吧。”
她阴暗的祈祷在大殿内回荡，周围此起彼伏响起“醒来吧”的回声，一阵接一阵，秦岳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陈媛珂伸手，十指长出尖锐的指爪，她的声音一瞬间苍老如耄耋，阴暗又低沉：“还差四个人，大人，我都找来了，找来了——”她无知觉的重复着。
“四个？”秦岳看了眼沈烟，沈烟拔腿上前。
靠近了秦岳才看清楚，刚才被村民们遮住的角落，倒着两个人，就是王小胖和张一尺！
他俩眼圈发青，面无血色，背包落在旁边，护身用的枪已经打完了子.弹，连匕首都卷刃了，可见经过一番恶战。
秦岳激动，顾不上注意陈媛珂，飞奔上前：“胖子，老张！！！”
长剑出鞘，风声刺耳。
秦岳一回头，沈烟的剑穿过了陈媛珂的肩膀，将她狠狠钉在墙上，而陈媛珂的九阴白骨爪，此时，距离他不过几厘米。
“……”秦岳倒抽冷气，他先试王胖子和张一尺的鼻息，幸好，都还活着，秦岳死命掐他俩人中，一边大喊：“胖子，老张！”
陈媛珂疯狂挣扎，在挣扎的过程中，她那张脸涨红发紫，连眼睛也变红了，眼看能滴出血来，十分阴森可怖。
王胖子悠悠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想给他一拳：“妖怪，纳命来！”
秦岳：“……”好险躲了一记七伤拳。
王胖子用力将拳头挥出去，胳膊软绵绵地摔下来，一看就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秦岳把沈烟没喝完的一口水灌给他。
王小胖连咳嗽带喷嚏，终于慢悠悠醒转过来，看清楚对方是秦岳，感动得涕泗横流：“乐啊，你也死啦，咱们爷儿俩终于在阴曹地府胜利会师啦！”
秦岳：“…………胖子你特么别耍宝了成吗？”
王小胖一把鼻涕一把泪，两眼泪汪汪，他伸手。
秦岳：“？”
王胖子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脸，秦岳毫无防备，疼得直叫唤：“操，你特么捏我干吗，你还是人吗？！！”
王小胖清醒了，虚弱地喘了两口气，眨了眨眼睛：“乐子，咱们这是在哪儿？”
“对了，”王胖子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惊醒，“老张呢？操，咱俩碰到丧尸了，丧尸，你懂吗！全他妈活死人！”
秦岳一指他旁边：“老张还没醒。”
王胖子第一反应也是试他鼻息：“活着就好。”
王小胖诉苦：“你是不知道，我俩打地道战，弹尽粮绝啊，他奶奶的！最后被个偷袭的打晕了，一醒来就到这儿了，这是哪儿啊？”
沈烟上前，拉低视线，毫无感情地看着他：“女魃神殿，她借尸还魂的地方。”
就在这时，陈媛珂终于冲破桎梏，然而她并没有扑向秦岳他们，她一转头，咚的一声重响，干脆利落撞死在人身鸟翼的塑像上。
陈媛珂死了，嘴角带笑。
与此同时，神道两旁割血饲魃的女人们齐刷刷倒下。
沟槽内的血液诡异地沸腾起来，那些血水如同受到吸引，源源不断地流向神像，很快，神像双脚浸泡在血池中，血液向上蔓延，染红了神像的身体。
沈烟把剑从墙壁上拔下来。
拼接了活人四肢和皮肉的神像嗡嗡震动起来。
“她要活了！”秦岳猝然惊醒：“魃要活了！”
比神像更先活过来的却是陈媛珂，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的提线傀儡，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维持临死时的表情。
她的十根指爪长出白骨，悍然冲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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