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39.

世间万象,皆有因果。

在沈烟死后,连余骨都葬身河海,绝不在这世间留下丝毫念想后,徐勉才明白,何为因果。

皇帝守信重诺,答应了给他立生祠,在沈烟死后,这件事就提上了议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这关键时刻,徐勉徐天师,似乎是疯魔了。

他整日都做着那样的噩梦,沈烟被烧死在大火中,面目狰狞,浑身化为焦炭,而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冷漠刺骨。

徐勉从噩梦中醒来,浑身是汗。

有一天,他收到了叶睿寄来的信,少年在信中问他们什么时候一起回去,叶睿这封信,是特意寄给徐勉的,因为沈烟压根不会回应。

叶睿这个小屁孩,絮絮叨叨地说,徐勉走的这十年间,沈烟有几次怔神,一回是让徐勉去做饭,忽然想起徐勉不在了,他就坐在屋檐下,盯着北方发呆。

又一回,沈烟说要出去走走,叶睿跟他一起出门,路过茂密旺盛的林子,曾经伐净灌木练功的地方,早已杂草丛生。

过往的痕迹早就不在了,沈烟却记得一清二楚:“你师兄以前每天早起,都在这里练功。”

奇怪的是,连叶睿都不记得了,徐勉练功的具体位置,沈烟却能原模原样地比划出来,然后停在给徐勉计量身高的大树前,久久出神。

“…他也长大了。”良久,沈烟一声漫长的叹息。

某天晚上,沈烟一个人看星星,跑到山顶上去,叶睿找了他很久,忽然想起一个地方,徐勉还在的时候,就带沈烟去那里看过星星。

漫天星河,恢弘壮丽。

叶睿吭哧吭哧爬到山顶,沈烟的背影那样孤独寂寞,仿佛他这千万年来,都是那样孑然一身,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为他留下。

但沈烟,好像习惯于此了。

叶睿蹑手蹑脚到他身旁,轻声说:“师父,很想念师兄吧。”

沈烟抬着头,眼也不错地凝望银河,万籁俱寂时,他这样固执的人,才肯隐隐晦晦地道出一句心里话:“要是…没有冥日就好了。”

偏偏这一次强行醒来,是冥日最频繁的时候。

所以谁也救不了,也不肯让人看轻,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强行突破天禁杀生,杀了伤害徐勉的狱卒,不必告诉徒弟已为他报仇,自己默默承受冥日更加频繁的恶果。

也许等不到下一个人间十年,他又该陷入沉眠了。

这些,叶睿的信中,都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师父最是嘴硬,这些年不知怎地,又常常生病,不肯告诉别人,拜托师兄好好照顾他。”叶睿开心地说:“我等你们回来,别忘了给我带中原的特产!”

等不到了,徐勉放下信,他想起那场大火,他知道,沈烟已经死了。

打那以后,徐天师就疯了,言行无状,举止疯癫,连皇帝都敢破口大骂。

但碍于他是一冥教的祖师爷,皇帝也没有杀他以儆效尤,而是将他关在宅子里,派重兵把守。

永乐七年三月的夜晚,沈烟之死的周年祭,徐勉在院里烧纸钱,烧着烧着,嘴里吐血,他泰然面对,心中只觉得解脱,他终于也要死了。

死后去了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都见不着沈烟了。

也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痛心,他罪有应得,此即为因果。

徐勉摔碎酒坛,倒在瓶瓶罐罐里,醉生梦死,醉眼迷蒙之际,门外进来一个身影,徐勉斜靠柱子,歪头打量,醉鬼打酒嗝:“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那道身影靠近,手中握剑,冷艳清绝,若天人之姿。

徐勉迷迷糊糊地看清他,忽然就清醒了,他试图坐起来,可四肢无力,只能软软地摊回去,像一滩生无可恋的烂泥,笑着说:“原来是师父。”

“师父既然回了天上,怎么还来我这腌臜地方。”徐勉笑着说:“师父,我时日无多,你又何必来看我笑话。”

沈烟伸手,徐勉抓住他,醉鬼力气大,一把将沈烟拉扯下来,放肆地将他抱进怀里,贪恋又后悔:“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进了冥日,所以不能来救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杀了凡人,就会遭天谴,久病不断。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来看我,是因为,你也生了重病,你担心传染给我,连叶睿都不许靠近。

为什么嘴硬还带毒,一点温柔言辞都不肯给。

“师父…我…”徐勉欲哭无泪:“我很想念你。”

倘若一切能回到年少之时,该有多好。

沈烟愣了一会儿,到底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他伸手,反抱住徐勉,低声道:“你这一世作恶太多,下去之后沦为猪狗……”

但只要灵魂不灭,就终有再来之日。

徐勉抱紧他嚎啕大哭,沈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牛头马面自暗处出现,恭恭敬敬地向沈烟稽首:“上神,是时候带他走了。”

沈烟于心不忍,却知道一切皆是天命所归,何况徐勉的灵魂上有他的印迹,想必下了地府之后,那位掌管轮回的阎王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

徐勉哭湿了他的衣裳,沈烟放开他:“徒弟,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别做胆小鬼。”

“师父,我们还会再见吗?”徐勉不抱希望地问。

沈烟伸手,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会。”

但再世为人,又会变成什么样,沈烟就不知道了。

徐勉抱紧他,然后将他放开,他拿起沈烟的剑,递给沈烟:“师父,你来杀我。”

做梦都想死在他的剑下,“就当是了却我的心愿。”徐勉郑重道。

沈烟不肯拔剑,徐勉就拔了剑给他,沈烟不接,徐勉说:“怎么在梦里,师父反而婆婆妈妈的。”

原来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梦。

沈烟无奈,徐勉反握住他的剑,剑尖朝向自己,他看着沈烟,然后用那把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失去灵魂的肉.体倒了下去,沈烟扭头。

牛头马面拘住了徐勉的魂魄。

魂魄没有意识,没有回头看沈烟,跟着地府的鬼差,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地府,也是沈烟不能去的地方。

沈烟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望着徐勉失去灵魂的肉.体,怔然出神,那把刺穿徐勉的剑,他试了好几次,手臂却脱力般,无法拔出。

“伏岁…”沈烟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何必如此折磨我。”

穷尽他生生世世,来执行对沈烟无穷无尽的刑罚。他是神明的执刑人,伏岁是他的执刑人。

沈烟眼前发黑,他也快到时间了。

他握住徐勉失去温度的手,想象那是伏岁曾拥抱他的岁月,沈烟无力地栽倒,就在徐勉身边,彻底昏睡。

*

秦跃睁大眼睛,就像溺水之人突然浮出水面,他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芥子里。

秦跃望向四周,他就在一片黑湖上,刚从水里爬上岸。

“沈烟!”秦跃焦急大喊:“沈烟!”

秦跃沿着漆黑的长道狂奔,他边跑边喘气,身上的水汽都彻底风干了,他跑进一片燃烧大火的丛林。

到处都是枯木,这是死寂的森林。

秦跃环顾四周,用尽浑身力气呐喊:“沈烟!大仙儿!”秦跃顿了顿,才喊出来:“师父!——”

着火的巨木不堪重负,轰然倒下,秦跃飞奔过去。

沈烟被绳索吊在半空中,他的神色那样冷,犹如寒冰,他在挣扎。

秦跃跑过去,沈烟说:“不要靠近。”

“……沈烟。”秦跃简直快急哭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芥子里,”沈烟说,“关押魃的地方。”

也许现在问他还不是时候,但秦跃的记忆实在太混乱,他急需理清这一切,他仰头望向沈烟:“仙儿,咱俩以前是师徒?我是说,明朝的时候。”

“……”沈烟皱了下眉头:“算是吧。”

那么说,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秦跃按住自己心口,沈烟被大火烧死的瞬间,那股心痛,简直真实到让他心有余悸,他仿佛会死在那样的剧痛中。

“沈烟,想个办法,”秦跃央求,“救你自己。”

沈烟微怔,冷冷一笑:“求我办事,要给钱啊。”

“………………”秦跃抓狂:“我带你买彩票,成吗,我是欧皇,十连三金,微博转发抽奖必中,彩票中过五百万……”

沈烟眼睛瞪大,他望向半空。

青衣女人从天而降,她巨大的羽翼在空中扇动飓风,秦跃当场就被吹飞出去,一头撞树。

沈烟累了:“别吹我金主,他死了,我找谁要钱。”

青衣冷笑:“想不到你真的追了进来,西,论起找死程度,整个玄天都无人能及你分毫。”

沈烟微微狭眸,他低头默念神咒,秦跃周围浮现出一圈保护他的结界。

青衣斜眼一瞥,不屑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分出心神保护他,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沈烟双手紧攥成拳,挣扎起来,他试图摆脱绳索的束缚。

青衣轻蔑道:“西,这是用我身上的筋制成的,你想挣脱?除非自断手脚。”

然而她低估了沈烟的疯批程度,沈烟真就那样硬生生地把手从绳索中拔出来,为此,他的大拇指都断了,绳索绞碎了他的皮肉,鲜血横流。

沈烟伸手,他的剑从天而来,沈烟拔剑,一剑斩断绳索。

青衣面目狰狞,骇然道:“你真是个疯子!”

沈烟摆脱束缚,将自己的血抹在剑上,以鲜血作引,引天雷降至,在滚滚天雷中,他横剑刺穿青衣,他抵进她:“你知道吗,是谁要将你置于刑地,不许你回玄天。”

青衣瞪大双眼,口中涌血:“你…你…”

“我是玄天的执刑人,受玄天指令,”沈烟毫无感情道,“而处决你,是黄帝亲自向玄天恳求。”

“他…他…父亲他…”青衣难以置信:“我为他立下汗马功劳——”

沈烟拔剑,血水溅了他一脸,他简直是个没有感情的杀神。

“狡兔死,走狗烹,何况你行事太过,伤及无辜。”沈烟道:“永生永世,你都再无翻身可能。”

青衣仰头望天,绝望地嚎叫,她张大嘴,泪水自眼眶滑落,消失前,她凄厉呐喊:“父亲……”

一切都散作轻烟。

沈烟回到秦跃身边,秦跃抱住他,手忙脚乱帮他止血。

沈烟婉拒:“不用,这是灵魂,没影响。”

秦跃说:“事情解决了?”

沈烟点头,秦跃松口气:“怎么回去呢。”

沈烟按住他的肩膀:“闭眼。”

秦跃闭上眼睛。

沈烟说:“睁眼。”

秦跃掀开眼帘,两人在倒塌的山体下,被活埋在碎石间,靠沈烟的剑架住头顶横石,腾出狭窄空间,才不至于被当场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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