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天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寒冷来形容了。透过玻璃窗,只见外面白雪皑皑,一棵叫不上名的大树不知何时被漫天白雪压弯了枝桠。
阮知许揉了揉惺忪睡眼,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墨绿色的毛衣套在身上。她起身拉开窗帘,一股萧瑟的冷风从缝隙里溜了进来,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随即一把捞起一旁衣架上挂着的白色棉服套在身上。
七平米的出租屋内摆满了绘画工具,她起身来到公共洗漱间,冰冷的凉水从指尖划过,一缕寒风穿过走廊发出幽怨的声响,阮知许拢了拢棉服,不由得加快了刷牙的速度。
回到房间后,阮知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钻进被窝,一手扯过一旁的暖水袋。屋子里没有暖气,一切布置都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加上绘画工具就是所有的家具。
冻僵的手放在暖水袋上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床头柜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奖杯,但因为不经常打扫已经落上了一层灰。 这些奖杯曾经照耀着她年少的梦想和荣耀,但如今却像一座座墓碑,埋葬着她不敢回首的过往。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邮箱,没有任何新信息她轻叹一口气,这个月她已经投了四十多份简历,全部都石沉大海。
消息提示音适时地响起,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母亲发来的,她指尖一顿随即点开信息:
妈妈:“知许,今年回家一趟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姨妈有个朋友的儿子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北京一家游戏公司上班,这次回来给你介绍认识一下。一个女孩子总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外面飘着总归是不好的,我给钱你也不要。你爸爸也说了,只要你这次回来好好地相亲,以往的事情他可以既往不咎。”
阮知许看着消息像失败一根细针一样准确无误的刺进她内心最敏感的地方,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来回敲打,最终什么也没有发出去。
她来到书桌前坐下,弯腰从一旁的桌角掏出一提啤酒易拉罐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她打开一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金色的酒液涌入唇齿间,率先袭来的是一阵跳跃的刺痛感,无数气泡在舌尖跳起探戈,裹挟着麦芽的微甜与酒花的苦香。
一罐啤酒下肚,原本混沌的大脑此刻更加混乱。阮知许拿起一旁的画笔,挑起一坨藏蓝色的颜料,在画布上肆意的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良久,一幅画作在阮知许手中诞生:一袭白衣少女站在广袤的大地上,身边无数双手将她推入黑夜中,无数张鲜红的嘴唇依附在女孩的裙角,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吃掉一样。一幅画画完,阮知许瘫坐在一旁,白皙小巧的脸上挂满泪痕,她将手中的画笔扔向画布,溃不成军。
原本她也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但却因为一场莫须有的抄袭风波让她跌落神坛,变成人人辱骂调笑的抄袭怪。在这场风波里没有人相信她,包括她最亲近的家人。
晌午寒风突然加剧,原本紧闭的窗户被肆意的狂风吹开,桌上的草稿纸飘荡在逼仄的房间里落得到处都是。阮知许手忙脚乱地将窗户关上锁好,她将额头轻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望着窗外,平日吵闹的街市此刻也空旷得令人心慌,仿佛世界将她隔离开来,将她困在世界之外成为一个多余的旁观者。
是夜,阮知许瑟缩在床上,浏览着电脑上的新邮件。不出她所料,又是作品被退回的消息。正当她准备关上电脑时,一条陌生邮件映入眼帘。她随手点开:
尊敬的阮知许女士:
您好!
我们通过您的艺术履历了解到您。西北文化保护基金会目前正在开展一项对西北濒危壁画的紧急修复与记录项目。当地存有一批极具地方特色的明清时期民间壁画,因自然风化严重,需要紧急进行修复与保护。此项任务意义重大,不仅是对文化遗产的修复,还是对一段即将湮没的历史的挽留。您的艺术造诣和对色彩的敏锐感知,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的参与将会为这项事业注入不可或缺的专业力量。此项目的周期为两个月,基金会将会承担您的全部差旅食宿费用,并提供人民币五万元的项目酬劳。我们深知此次路途的偏远,条件的艰苦,但是这片土地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值得我们为之付出。随信附上项目详细说明及部分壁画现状照片,恳请您能接受我们这份诚挚的邀请。请于本周五前回复邮件,我们将尽快与您沟通后续事宜。期待您的回复。 此致敬礼!
西北文化保护基金会
项目执行主任:陈建业
20XX年11月15日
阮知许看完信件后,随即点开附件照片。上面许多壁画都破损严重,西北地区风大,携带的砂砾长期吹打壁画表面,如同持续的砂纸打磨,导致壁画颜料层被破坏,画面模糊不清。
另外,酥碱是西北干旱地区壁画的头号杀手。看着破损的壁画,阮知许秀气的眉头紧锁,此项任务不是一般的重大。
看完照片,阮知许稍作思考就给执行主任陈建业回复了信息,表示自己愿意参加此项目。回复完邮件,她捞起一旁的棉服,将手机揣进兜里。
既然要去,那就得做好准备。西北地区的冬天是极具穿透力的,空气湿度极低,是一种“干冷”,不仅带走体表温度,更会迅速带走水分。
阮知许打车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路上她将需要的东西列了一份清单。到了地方后就照着清单买:排汗速干衣、羽绒服、冲锋衣等。必要物品买完后,还剩下配饰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阮知许采购完走出商场,城市的棱角被夜色温柔地抹去,霓虹灯开始闪烁,取代了夕阳,为城市添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
回到家中,阮知许打开电脑,她按照邮件附赠的联系方式加上了对方的好友。那边通过很快,两人简单说了一下大概情况。
阮知许决定11月17号动身去西北,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女生,两人定好到时候在北京郊区加油站汇合,由那位女生开车前往。 阮知许处理好一切后,将积了一层灰的绿色行李箱拖出来,把刚刚买的物品逐一装好。
装完后还有两件外套没有放进去,她又从床底掏出一个积灰的旅行包,伸手拍了拍将衣服塞进去。收拾完东西后,阮知许瘫躺在床上,她看着刺眼的白炽灯,心中暗自生出一丝期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但是看着那些破损的壁画 反而激起了她内心的某种冲动。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接受了邀请。
夜里父亲的电话如约而至,“叮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宁静的氛围,阮知许看了一眼来电人,心底一丝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接了电话,打开免提:
男人浑厚的声音像是一架古老的钢琴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不能拒绝的威严:
“知许,什么时候回来?”
阮知许拿出一罐啤酒,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炸开,她轻抿了一口:
“今年过年我不回来了,我这边有工作还没处理完,处理完了有时间我就回去。”
“不行,11月20号之前你必须回来。”
“不可能。”
“你要反抗我?”
男人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
“随你怎么想。”
阮知许说完便将电话挂断,她烦躁的挠了挠头,然后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阮知许揉了揉炸毛的头发,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14个未接电话,5条微信信息。
她点开消息看了一眼:
妈妈:“知许,你不是没有工作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 我和你爸爸只是想让你回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怎么弄得好像我们要害你似的。”
“你一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你难道还没有长记性吗??我和你爸爸当时连门都不敢出,你现在倒好。”
“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爸爸一直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你高考说要学画画我们二话没说就让你学了,你呢??不想着踏踏实实的,却想着投机取巧,这件事情才过去多久?”
“如果你今年不回来,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阮知许看着连环炸弹似的消息,一时间有些头疼。
她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当年之事彼此各有难处,我理解你的苦心,但是妈妈,我也有我自己想要走的路。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继续画画这条路。”
消息发送完她将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收拾行李,她在这个出租房里呆了一年,看着屋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被清空,心中竟然还有些不舍得,她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脖颈,眼睛一撇窗外大雪纷飞,昏黄的路灯下那颗原本被压弯的的老树,不知何时,它已经抖落身上的负重,枝桠在大雪纷飞中直直挺立着,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出发前夕,北平的大雪仿佛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阮知许撑着灰色的雨伞来到天坛,她站在祈年殿前 ,大雪漫天飘零。
依稀记得2020年大学毕业她和许多同学一样渴望在大城市里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于是办义无反顾的来到了北平,阮知许第一次来到什刹海时才知道原来什刹海不是海。
凌晨四点阮只许拉着自己所有的家当来到楼下,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然后义无反顾的转身,她来到街道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她和那位女生相约在百葛服务区回合。
路上车窗上凝结着冰花,阮知许伸出纤长白皙的指尖在车窗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透过这条缝隙她看见远处天空开始泛白,黎明正在缓缓到来。 阮知许五点半到了百葛服务区,她打开与那位女生的聊天框:
线圈皮筋:“你好,我已经到了百葛服务区,请问你什么时候到?”发完消息后那边回复很快。
天天吃榴莲: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突发事情,最近几天暂时没法过去,不过我有一位朋友是纪录片导演,他叫夏野恰巧要过去拍一些素材,我昨天已经和他联系了让他带你一起过去实在不好意思!!。”
阮知许看着女生发来的消息嘴角抽搐了一下,回了一句没事,女生很快将夏野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阮知许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往休息站走去,厚厚的羊毛围巾将她的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潋滟的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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