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的决定,让阮音陷入一筹莫展的困境,不过,她才懒得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上瞎想。
绮萝和容妈妈也是只懂了个大概,然而毕竟兹事体大,她们都不敢妄自主张。
为了周全,阮音写了封信让容妈妈寄往青源,费神的事,让曾夫人去想吧。
看着这封信寄出去,她的心稍稍回落了些,只是想到明雪和睿王妃,她便止不住地头疼。
还好王府在物质方面从没有亏待过她,不像阮家,就连布匹器具都要分出个优劣来,她当然只能拣着妤娘挑剩的东西将就着用,日子久了,谁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她和妤娘关系并不像寻常姐妹那般亲厚,虽然妤娘是她在府里感受到为数不多的善意,可她明白,她偶尔的关心仅仅是因为她良好的涵养,而非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像她不明白褚少游那种一穷二白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私定终身一样,她们姐妹之间隔着天堑,所以注定不会交心。
说起来,妤娘和褚少游也私奔好几日了,也不知道过得如何,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想到这里时,绮萝也小声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大娘子怎样了,她要是回来,咱们也不用如此慌张了……”
阮音看了她一眼,虽然被她这么对比,心里不是滋味,可想到绮萝跟在妤娘身边那么多年,自己不过是个临时的假主子,又如何能在她心头越得过次序去?
这么想,倒也释怀。她向来不在这些小事上自苦,否则一天到晚只剩怄气,活着也没意思了。
“是啊,”她附和道,“倘若妤娘在,这种事在她眼里根本不成问题,我倒是希望她赶紧回来,趁端阳来临前我也好溜回家,免得做不好,到时还白遭一顿数落,也毁了她的名声。”
“我是看出来了,”容妈妈压低声线道,“这府里,还是秦老夫人有话语权,咱们凡事先别往最坏的结果想,倘若能讨好了秦老夫人的欢心,就算别的地方有不足些,只要秦老夫人有心偏袒你,就不怕什么。”
话虽如此,可这也并非易事,最后也商量不出个结果,只好静下心来,等候曾夫人的回信了。
夜里,洗漱完毕,阮音照常在里侧躺下。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现在也放松了警惕,不像一开始那般直挺挺地躺着了。
鹤辞走过去熄了灯,径自上床卧倒,随口问,“今日在家都做了什么?”
她现在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是看了会书,还练了会字。”
他不疑有它,又说,“听祖母说今年端阳节要交给你来办?”
“嗯……”她沉吟了下,又缓缓添了一句,“祖母还要小姑和我一块操办,她好像……不是很满意祖母这个决定。”
他听出她语气里淡淡的委屈,不禁翻过身来,盯着她的轮廓问,“明雪又刁难你了?”
她睫毛颤了颤,立马回道,“没有的事,小姑只是心直口快了些……”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是怎样的性子我比你省的,她从小就养在祖母膝下,被宠坏了,性子难免娇纵些,先前的事我不管,不过她要胆敢给你穿小鞋,那就是眼里没有我这个哥哥,我明日会跟她说说的。”
阮音没料到他还有这般担当,心里不由得一暖。
其实这个人,抛却身份不谈,他的容貌品性,也是世间难得。
这样的人,换作别人早就动心了,可她不同,有父母的先例,她更相信人心易变。
“嗯……那就多……”
“谢”字还没吐出口,却被生生堵在喉咙。
她睁大了双眼,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他,渐渐地感受到他身体传过来的温度,和轻微的压迫感。
她的背一下子汗湿了,里衣粘腻地贴在身上,连喘息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触碰到了什么。
“多什么?”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尾调有些许玩笑的意味。
这样的亲昵对夫妻来说刚好,对他们而言显然是逾矩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哪曾见过这种阵仗,头脑都不灵光了,迟怔怔地想了许久,才瓮声瓮气地告饶,“你消消气,我只是一时嘴快了,既然你不爱听这个,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嘛……”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鼻音也厚重起来,仿佛要哭了似的。
成婚到现在也有八日了,每次他试图亲近她一些,她就倒退三尺,起初他还以为是她羞赧,可渐渐地他也不自信了起来。
所以这回他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维持着姿势,甚至微微向下俯身,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白嫩的颈边,“你就这么怕我?是我长得太凶了?”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一点儿也不凶,非但不凶,还……”说到这,她突然咬住了下唇。
他捕捉到她的欲言又止,半是探究半是期待地重复,“还?”
阮音被他盯得没了法子,脸颊也悄悄红了起来,幸好已经提前熄灯,自己的神情变化不会落入他眼里,于是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你……你就非要我夸你长得好看嚒,我就不信你照镜子没有察觉。”
他吃吃笑了起来,紊乱的气息像一阵阵的浪潮扑洒在她脖侧,弄得她痒斯斯的。
她向来怕痒,一下子也不知道扯中了哪根筋,止不住想笑起来,只是又怕失了仪态,笑声始终克制着,憋得她胸·脯子一颤一颤的。
这么一来,她感觉到身上的分量更沉了,扑在她颈边的呼吸愈发粗重了些。
吓得她绷紧了身子,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昏暗的帐内,他的眸底却一点点亮了起来,熠熠的眼神甚至变得有些灼烫。
“妤娘……”
她的声音都在轻颤,“什、什么事?”
他支吾了一下道,“你那个……还有吗?”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哪个?”
他没有说,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也就是这一瞬,她蓦然回过味来。
借口不能久用,否则就失去了可信度,她的脑里刹那间闪过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含糊道,“还有些不爽利……”
他虽也是一知半解,却还是疑惑地凝起眉,犹豫问,“你往常……都是几日?”
她断断续续道,“往常……往常也要五六日,这次大概是我贪凉喝了冰饮子,才会如此,你……你别担心,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他正要开口,袖口却被她掣住了,垂眸见她瞳仁泛着浅浅的涟漪,语气也说不出的温存,“君拂,我还有话问你。”
他重新躺下来,侧过身问她,“你说吧。”
她重新扯开话题道,“其实我没有主持过中馈,祖母把这项重任交给我,我总是担心做不好,王府毕竟和我娘家不同,人口繁杂,要如何做才能不落人口舌?你给我支支招好嚒?”
他听出她的彷徨,认真琢磨道,“我能跟你说的不多,倒是有些细节要顾及的,祖母是喜热闹的人,每年端阳都要听戏,最爱的曲目是《五花洞》和《混元盒》,母亲却是……”
他回忆着每个人的喜好和禁忌,娓娓道来。
翌日。
大抵是鹤辞说了明雪的缘故,这回她倒没怎么刻意刁难她,两人一起去请教睿王妃,谁知睿王妃以身体抱恙为由,不过三两句便将她俩打发了出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阮音苦笑了起来,慢悠悠地往回走。
明雪觑了她一眼,沉吟道,“你一定很纳闷,为何母亲不爱搭理你吧?”
阮音对她仍有戒备心,不过既然她主动搭话,她也不能不回,于是睐着她问,“这是为何?”
“当年阮家老夫人上门来攀亲,母亲随口应下了此事,”她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半卖关子地顿了顿,才接着道,“原本只当是戏言,可没想到,阮家竟这般不厚道,提前放出风声将你和大哥绑在了一起,害得大哥说亲也受了阻。”
阮音眸里闪过一丝讶然。
她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前因。
明雪眯起眼,像是要洞穿她的表情,不轻不重道,“难道你并不知情?”
她当然明白阮家的用心,只是没想到为了能攀上高枝,阮家还使出了这样的手段,怪不得睿王妃对她的态度这般冷淡。
她刚想撇清,旋即一想,这时候急着撇清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于是改口道,“你说的这些,我并不否认,不过我也说过,高攀王府,非我本愿,只是奈何不了父母之命罢了,我虽管不了别人怎么想,可我无愧于心。”
明雪见她那张明媚娴静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起伏,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影。
这般澹宁的气质,为她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怪不得大哥会突然向着她说话。明雪暗暗地想。
她突然没头没尾道,“我原本以为大哥是被你的美色迷了心智,看来却不是……”
阮音立即挑起眉骨问,“你何出此言?”
“就是嚒……母亲一开始并不同意这门亲事,祖母和父亲也都不满阮家行径,后来……是祖母让人打听了你,这才做主道,‘既然阮家大娘子品行端正,又是亲上加亲,虽然阮家是不大磊落,可要是你当初不答应了此事,他们也断然不敢放出这样的风声不是?我看这事便这么定下吧。’
说得母亲不敢抬头,只好嗫嚅道是。后来祖母问了大哥,大哥也是澹泊的性子,对自己的亲事并不上心,只回道,‘但凭祖母做主。’便事不关己般回了自己院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明雪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那你说……君拂被……”她支吾了一下,赧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别急,这刚要说到呢,”明雪瞥了她一眼,才接着道,“你初来乍到当然觉察不出大哥的变化,我们这些人却是看得真真的,自和你成婚后,他变了许多,还会主动替你说话,岂不是太阳打西边升起吗?”
阮音没想到,他明明已经处在边缘了,在其他人眼里竟然变化很大,那他以前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啊。
她沉吟道,“我与他,虽是奉父母之命成的婚,却也能发现他的体贴,做夫妻不就是这样的吗,不去维系夫妻之间的本分,难道盼点坏的?”
明雪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终于淡淡地弯起嘴角,“你这么想,说明你真的与大哥没什么感情,不过你也是提醒我了,‘本分’这个词用得贴切,也许大哥对你,也只是尽了丈夫的‘本分’罢了。”
阮音听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对她而言,她不需要他对她动了真心,只要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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