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恬太能说,让叶秋不知所措。
刚刚莫怿下台时,没能和叶秋说上两句话,便被学校领导叫去了一旁寒暄。
现下,叶秋被莫恬缠住,连救兵都搬不到。
她一向不太懂得拒绝别人,只好讷讷道:“可我真的不会写漫画脚本……”
莫恬继续劝说:“倒也不用写得那么专业,我觉得你干预笔记就已经很棒了,文字细腻,非常有画面感!”
叶秋想了想,说:“那我把干预笔记借你,你参考着来,行吗?”
莫恬大喜过望:“那可太好啦!”
见莫怿还被领导和一些观众包围着,叶秋只好先带莫恬去办公室里取干预笔记。
厚厚的蓝色封皮本子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污。
好在是皮面的,处理起来方便。
叶秋抽了张湿纸巾,仔细擦干净本子后递给莫恬。
莫恬笑吟吟接过,装进自己的背包里,又提出和叶秋加个微信,说是方便后期还她笔记。
加完后,莫恬扭扭捏捏地问:“以后关于孤独症方面我不懂的东西,可以请教你吗?”
叶秋好脾气地点点头。
莫恬欢呼一声,赶紧说:“太好啦,我请你吃饭!漫画到时候有分成的话,我也会付你版权费的!”
叶秋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啦,能帮到你就好。这本笔记也只是我日常工作的记录,你觉得有用就好,版权费什么的就不用了。”
莫恬眉开眼笑:“叶秋,你人太好啦!”
叶秋失笑。
莫恬的性格像个快快乐乐的小孩子,和她哥哥的性格还真是不太一样。
返回阶梯教室的路上,莫恬一路和她瞎聊。
叶秋以为自己应该大莫恬不少,谁知一合计,发现两人竟然是同龄人。
莫恬惊讶地“哇”了一声,掰着手指说:“我比我哥小四岁,那你也比我哥小四岁。”
叶秋也有些惊讶,但却是惊讶于莫恬的年纪。
莫恬笑嘻嘻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长得显小。”
两人刚好走回阶梯教室门口。
莫恬的话被莫怿听见,莫怿毫不留情地说:“你是因为脸上的婴儿肥才显小,其实就是脸有点胖胖。”
莫恬气鼓鼓地瞪他。
但身旁有个学校领导,她还是给了莫怿面子,没有上手抽他。
领导交代叶秋招待好莫怿,请他吃个饭,要吃好的。
可转头,叶秋就收到他在微信上的嘱咐:“人均一百五,别超了。”
叶秋无语。
行吧,人均一百五也确实能吃得还算不错了。
但这一百五,有没有包括莫怿的妹妹,领导没有明示。
叶秋想了想,正要发消息询问领导。
莫恬接了个电话,惊叫了一声:“我过签啦!”
然后就和他们道再见,说自己不吃饭,风风火火地跑了。
叶秋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莫怿淡淡地:“别理她,她一向这样,疯疯癫癫的。”
“好吧。”叶秋耸了耸肩,问,“那,你想吃什么?”
莫怿思索了一下,忽地笑起来:“花雕醉鸡。”
叶秋也笑起来:“好吧,听你的。”
叶秋陪他去停车场取车,他走在叶秋的前面,大步流星的。
这样的他,让叶秋有些失神。
她已经失神一下午了。
因为看着莫怿,会一直让她想起方释然。
莫怿似乎要比方释然高上一点。
没有很多,但那一点足以让叶秋感觉得出来。
也或许是因为方释然尚未来得及长成大人。
叶秋不矮,但穿着运动鞋才堪堪到莫怿的肩膀。
她跟在他身后时,总觉得他宽大的肩背像是一堵墙,仿佛他站在自己面前不动,便会死死拦住她的去路。
而以往和方释然走在一起时,总是方释然跟在她的身后。
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好像他永远都会跟在她的身后。
那时,叶秋会冲他伸出手。
两人就手牵手并排走在一起,她的脑袋可以轻轻地挨在方释然的肩头。
莫怿不一样,他腿长,反应快,步子也迈得大。
叶秋悄悄做着对比,前方的莫怿突然站定。
她如惊弓之鸟,顿时停下脚步,竖起了一身的无形防备。
莫怿回头看她,笑说:“是不是我走太快了?把你落在后面。”
叶秋错愕了一瞬,摇摇头赶上他,跟他并肩走在一起。
他步子果然放慢。
没走两步,他又停下来“哎呀”了一声:“不行,你昨天刚打了破伤风,不能喝酒。”
叶秋怔了一下:“我又不喝酒。”
莫怿很严谨:“花雕醉鸡有酒。”
叶秋嗤一下笑了。
想起他们第一次去那家店的事。
那回叶秋一直跟莫怿聊讲座的安排,他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莫怿吃完饭后才想起来:“你说我吃了花雕醉鸡,会算我酒驾吗?”
叶秋一愣,也考虑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等她想明白,莫怿就拿出手机叫代驾:“算了,还是保险一点,万一遇上个交警让我吹一下就乌龙了。”
那晚,莫怿叫了代驾。
眼下,叶秋说:“没关系,他家又不是只有花雕醉鸡这一道菜,我不吃那个不就行了。”
莫怿歪了歪头:“真的?”
“真的。”她点头,“但你今天确定还要开车过去吗?”
莫怿还是开了车。
他似乎心情不错,说要喝上一杯。
叶秋有点意外,问他:“你不是开车了吗?怎么喝酒?”
他笑,回答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吃了花雕醉鸡也要找代驾,索性浅酌一点,也不枉我照顾代驾小哥的生意”
莫怿让老板温了一小壶花雕酒。
陶瓷制的小小酒壶端上来,煞是精致好看。
叶秋喜欢这样温润质地的器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瓶子握在手里是热乎乎的,很暖。
莫怿笑:“可惜了,你这周都碰不得酒。”
叶秋有些怅然:“是啊,可惜了。”
可惜她也没和方释然一起喝过酒。
因为他不能喝酒。
同样的,他也不能吃辣。
但莫怿似乎很能吃辣。
几次和莫怿一起吃饭,发现他都很喜欢点辣口的菜。
而今天为了照顾她的忌口,一桌子的清淡佳肴。
莫怿一个人独斟独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口缓缓灌出,盛在杯中。
叶秋望着,想起了一句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可惜他们不在兰陵,也没有玉碗来盛酒,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做不到那样飘逸与放荡不羁的吧?
盛酒的杯子与这只酒壶不相衬,是流水线上的透明玻璃杯,做工有些粗糙,里头琥珀色的酒液浓醇,闻着芬芳扑鼻,厚重绵柔。
叶秋觉得酒香最好闻,但她不爱喝。
那种辛辣的液体入口时不觉,但慢慢如线般入喉,从喉至胃,灼热感很难形容,又难受又好受。
太刺激,她不喜欢。
莫怿的酒量应该不错。
那家店里的花雕是从绍兴的酒厂直接运过来的,从前叶秋的奶奶住在他们家时,最好这一口,经常遣叶秋去帮她买酒。
专门买十年陈的,隔水烫热后,一杯下去,后劲十足。
莫怿喝的也是十年陈酿,他大半壶下肚后,只是眉梢眼角添了几分春色。
说话时,还是会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喝了酒,话变得多了起来,跟叶秋说起了的方子巍父亲:“其实,方哥救过我的命。”
叶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方哥是谁。
他换了个称呼:“子巍的爸爸,曾经救过我的命。”
叶秋愣了愣。
“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刚好是我本科快读完的时候。那段时间我的压力很大,喜欢上了各种户外极限运动,蹦极、徒步、攀岩、滑雪,什么能让肾上腺素狂飙我就做什么。”
“我的毕业和保研都很顺利,本科毕业后,我仗着自己有点经验,一个人跑去爬雪山,结果就出事了。”
“我运气不好,遇上了雪崩。”
莫怿静静地说,仿佛浑不在意。
叶秋听着心惊胆战:“你受伤了吗?”
他点了点头:“雪崩生还已经是万幸了,受伤是难免的。我的护具还算专业,不严重,只是轻微脑震荡加骨折,恢复得久了一点。”
他顿了顿,喝下一杯酒说:“老方当年是救援队的,为了救我而伤了腿,我是被治好了,但他的腿却落下了病根。”
莫怿的兴致逐渐低下去,不说话了。
*
他和叶秋说得比较轻,实际情况是九死一生。
高原地带,地势险峻,还有积雪皑皑。
莫怿被扑面而来的白雪淹没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轰鸣的风声和积雪坍塌的声音让他感到绝望,那是死亡的声音。
等周遭一切安静下来后,他的意识也被碾碎成粉末。
最后一个念头浮起,有种近乎于诡异的平静:以后再也不搞极限运动了。
再次有清晰的意识时,莫怿躺医院的病床上。
身上左一道右一道地被绷带缠着,像是木乃伊。
除了工作脱不开身的父亲,他一家人全来了。
吴舒乔尖叫着喊医生,莫恬哭天抢地地叫哥哥。
莫怿张了张嘴:“我还没死呢。”
“呸呸呸!”吴舒乔急急忙忙说,“死什么死?”
莫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你这和死也没太大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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