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杂乱。
先是遇见许茵上门找事,又和李亚美大吵一架后跑出门。
叶秋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没头没脑地冲到了宁江来。
她其实也不饿,但还是顺着莫怿的意思,应下了吃宵夜的事。
莫怿提议,说去吃宁江最有名的一家盐水鸭,叶秋自然随他。
导航换了目的地。
车子转向,没再向高速路口行驶。
可市内的交通也塞得一塌糊涂。
滚滚车流如被冻结的河水,暗红色的车像是凋零的一片花瓣,夹杂其中,一步一挪。
叶秋的神思放空,目光落在车子中央扶手箱里随意放着的一个玻璃瓶上。
那是瓶须后水,也是她嗅到的,熟悉气味的来源。
乳白色的磨砂玻璃瓶,握在手上是沉甸甸的质感。
叶秋曾在方释然那儿见过一样的。
方释然从青春期开始长胡子,起初是东一茬西一茬的,乱七八糟。方妈妈是个讲究人,耐着性子教他刮胡子,教他刮完胡子后要抹上清爽的须后水。
后来,叶秋每次见到干干净净的方释然,总爱凑近了,像只小狗一样在他的身边嗅闻。
她很喜欢这个气味,是清新的海洋气息,仿佛置身于蔚蓝的海岸线边缘。
叶秋觉得哀伤,没想到会在莫怿这里见到同款。
车子依旧在缓慢地挪动着,叶秋没忍住,伸手拿起了那瓶须后水。
冰凉的玻璃瓶身接触指尖的皮肤,她凑近鼻尖轻嗅,慢慢说:“这个味道很特别。”
莫怿侧头看了看,说:“我出差走得急,家里的须后水忘带了,这是在酒店旁边的商场随便买的。”
叶秋不由地问:“这和你家里的是同款吗?”
莫怿摇头:“不是,这只是导购推荐的,我闻着味道还不错,就买了。”
她喃喃:“怪不得……”
“什么?”
她笑了一笑:“怪不得之前没在你身上闻过这个味道。”
莫怿却说:“那你以后再闻到这个味道,可要想起我了。”
叶秋哑然。
莫怿笑问:“你知道普鲁斯特效应吗?”
“了解一点。”叶秋轻点头,“说是气味能够触发人们内心深处的记忆,就像《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仅仅吃了一口玛德琳蛋糕,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姨妈家度过的时光。”
莫怿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简单点来说,是嗅觉神经直通边缘系统,比视觉听觉的弯弯绕绕快N倍,就像给那段特定的记忆上了加速器,所以对气味的记忆总是格外深刻。”
他顿了顿,别有深意:“所以我说,这须后水的味道,说不定哪天就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一下子就想起此刻的我。”
叶秋的心里蓦地慌张了一瞬。
她没有接住莫怿的话,片刻后,侧头望他,发现他只专注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潮。
叶秋觉得奇怪,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来找我的时候,路上没遇到堵车吗?”
莫怿说:“没有,来的路不是一个方向。”
他指了指马路的对侧,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边堵得水泄不通,对面车道却畅通无阻。
堵车堵得叫人泄气。
莫怿无奈道:“真没想到堵成这样,要不咱们换家店吧?我也不是得要吃盐水鸭不可。”
叶秋好脾气道:“我都可以。”
他倒笑起来:“你倒是真好说话,你没有想吃的东西吗?”
这么一问,叶秋认真思忖起来。
她摩挲着西服内衬滑腻的布料,迟疑了一下,似笑非笑:“听说那家花雕醉鸡开到宁江来了。”
莫怿了然,嘴角上扬:“也行,我来看看在哪儿。”
很快,他在手机上搜索到目的地。
离得不远,就在他参加医学峰会的酒店附近,并且营业时间到半夜两点。
重要的是,导航显示的道路很畅通。
莫怿拍板:“就去这家吧。”
假日前夕,处处皆是繁华热闹。
街头巷尾张灯结彩,车道两旁的路灯上头插着鲜红的旗帜,昭示节日的气氛。
新开张的店铺位置很好,在一片景区河畔边。
周围没什么其他店面,只此一家,像是遗世而独立,招牌和室内暖融融的光在夜色中格外夺目。
迎宾小姐站在大门口笑眯眯:“两位来吃饭吗?我们新店开业,正在做活动哦!”
她指向门口立着的水牌——新店大酬宾,仅限前三天!消费每满一百元,送十年陈花雕一壶。
莫怿一本正经地问:“一壶有多少毫升?”
迎宾小姐怔了一下,才说:“大约两百五十毫升。”
他又问:“每满一百元,送花雕一壶,那我满两百元呢?”
迎宾小姐耐心答:“送两壶呀,满三百送三壶,满四百送四壶。”
莫怿回头冲叶秋笑:“你的提议不错,这还赶巧了。”
叶秋“啊”了一声,提醒道:“可你要开车,不能喝酒。”
莫怿怔了怔,脚步停在门口。
迎宾小姐立刻巧笑嫣然地接话:“喝不完可以带走哦。”
叶秋声音有些低:“你要是想喝酒也没关系,我不是今晚一定要回江城的。”
莫怿似乎迟疑了。
叶秋披着他的西服外套,拢了拢领口,海洋气息的须后水味道裹挟上来。
她声音更低了:“真的,我们在宁江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回江城也行。”
莫怿没再迟疑,转头对迎宾小姐说:“好,两位。”
室内虽说灯火通明,但过了饭点,客人不多,只有几个大桌的客人还在对饮吹水。
两人被安排在了二楼靠窗边的卡座。
若是白天来,隔着道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和与城市融为一体的湖光山色。
可惜现在是晚上,坐在窗边的他们,拢在灯光里,倒成了窗外暗处人的风景。
莫怿点了两百多块钱的菜,结果送了两壶花雕酒。
温润质地的陶瓷酒盅把在手心里,莫怿挑眉问她:“要不要喝一点?”
叶秋点了点头:“好啊,我陪你喝点。”
他替她斟酒,慢条斯理的,像是怕把她给灌醉,倒得小心翼翼。
叶秋不由地笑:“没事,你给我满上吧。”
莫怿诧异:“你这么能喝吗?”
却还是依她所言,斟了满满一杯。
莫怿觉着自己上了叶秋的当,哪是她陪自己喝酒,分明是自己在陪她喝酒!
他也没想到叶秋这样能喝。
一杯接着一杯下去,她的眼睛反而愈发明亮,看他时,乌黑发亮的瞳仁里像是藏着星星,熠熠生辉。
送的两壶花雕很快被消耗完。
叶秋似是意犹未尽,舔着被酒渍润泽的嫣红唇瓣,问:“没了吗?”
莫怿喉头发紧,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说:“我也没喝够,再点一壶吧?”
叶秋轻轻“嗯”了一声。
喝了酒,身上微微发热。
莫怿借给她的外套早就被脱下,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可叶秋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海洋的气味。
她有清晰的认知,自己怕是快醉了,明确能感知到酒意的上头,但今天的情绪太复杂,她只想放纵一回。
至少只放纵今晚这一回,等天亮了,她还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叶秋。
在许茵那里受得窝囊气,在父母那里受的委屈,在莫怿这里……
叶秋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招手,让服务员加单。
她有瞬间的失神。
对面男人的领带结被松开,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
衬衣的袖子卷至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的蜜色小臂,随着他招手的动作,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似乎晒黑了,也更健硕了。
印象里的他,永远都被收拾得白皙干净,像旧时戏曲里形容的文弱书生。
而此刻,书生冲她微笑,问她:“要不再加个什么菜?好下酒。”
叶秋懵了一下,下酒?
他怎么可以喝酒?
没有得到回答,书生没有放弃,继续目光灼灼地问她:“凉拌菜还是炸花生米呢?”
不,这不是他,他从不会用这样坚定的眼神与她对视那么久。
他偶尔会一直看着自己,但更多的时候,眼神是飘忽不定的。
叶秋回过神,讷讷道:“花生米吧……”
莫怿微笑:“好。”
她似梦似幻,竟然又把莫怿看作了方释然。
叶秋晃晃脑袋,明白自己是喝高了,再喝下去,只怕要管不住自己了。
接下来的那一壶酒,她很克制着,没有多喝。
叶秋吃着花生米,和莫怿找话题,试图让自己的嘴巴不要停歇:“我听莫恬说,你来宁江是出差呀?”
莫怿点了点头:“是啊,来参加医学峰会。”
他指着窗外斜对面不远处的一栋大楼说:“就在那儿,M酒店,待了三天,吃了三天的自助餐,主办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顿顿安排都一样,真是受不了。”
越说越激动,叶秋忍俊不禁。
接着,他问:“你怎么会来宁江?今天是周五,你不用上课吗?”
叶秋支支吾吾:“上课,我放学后才来宁江的。”
莫怿挑眉:“那这么着急赶回家?”
叶秋垂首说:“本来想来宁江找我小姨,给她个惊喜,没成想她不在家。”
莫怿托着腮,打量她一阵,忽然叫她:“叶秋。”
叶秋“啊”了一声,抬眼看他:“怎么?”
他温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她立刻否认:“怎么会呢?就因为小姨不在家的事不开心,我也太……”
他打断她:“我说的不是这个事。”
叶秋沉默了。
莫怿接着说:“我听小巍的奶奶说了,那个学生的家长去学校……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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