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橙·陈旧暖阳

叶秋也不是没想过莫怿会听说这件事,毕竟他和方家的关系走得那么近。

但她没想到莫怿会直白地问出来。

她眼神闪躲,拿起筷子夹磁盘里的花生米,低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而且学校领导和其他学生的家长对我也很信任。”

莫怿认真地看着她,说:“如果真的解决了,你怎么会是现在这副神情?”

夹了半天,花生米一个都没夹中。

叶秋放下筷子问:“我是什么神情?”

他说:“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

闻言,叶秋嗤地一笑:“哪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你可别脑补了。”

他不信:“真的?”

叶秋重重地点头:“真的。”

莫怿微微叹了口气,认真说:“可那个学生家长的事如果不解决,她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光靠学校和其他家长的信任可没用,你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叶秋的唇瓣嗫嚅了一下,想说晚了,对方不知道从哪得知自己家的地址,已经找上门去了。

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莫怿继续分析:“她既然能冲到学校去找你麻烦,就说明这人行事是比较冲动偏激的,你一个人面对她,总归有些危险。”

叶秋咬了咬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莫怿说:“要我说啊,你得先发制人,先找到她的麻烦所在,让她没有精力再来寻你的麻烦。”

他这话让叶秋没想到。

她眨了眨眼,极其认真地看了莫怿一眼。

莫怿冲她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她摇头,心口不一。

他倒似无所谓,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大肚的人,委屈这东西又不好吃,干嘛没得硬吃?”

叶秋在心中叹气:是啊,干嘛没得硬吃?

莫怿的一番话,倒把她从坏情绪里抽离出来。

她笑说:“我最近可能有些倒霉,估计需要去庙里拜拜才行。”

莫怿也笑,被酒意熏得眼波欲流:“宁江不是有座千年古刹很出名吗?叫什么来着?”

一时间说不出来,他拧眉想了半天。

叶秋说:“栖玄寺。”

他一拍脑袋,大笑:“是了!栖玄寺!”

笑够了,停下来说:“看来我是喝高了,脑子都转不动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酒杯一刻也没停过。

不知怎么这么能说又能喝的。

叶秋也觉得纳闷,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东拉西扯。

一顿饭吃到店家打烊。

两点了。

临出店门时,莫怿竟还能走直线,并且态度强硬地买了单。

叶秋哭笑不得,拿着他的西服外套追上去。

她想将衣服给他披上,却被他一把夺过,然后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吐词还算清晰,喃喃地说:“夜里冷,你穿着。”

叶秋拢着衣襟,不由地问:“那你呢?”

他豪迈地将滑落的衬衣衣袖撸更高,说:“这点冷算什么,小风刮刮,就当提神醒脑了。”

叶秋无奈又好笑,说:“那我们去找个酒店入住吧。”

他却不愿意了,醉眼迷蒙地看着她说:“我觉得我喝得有点多,得醒个酒。”

于是,两人围着空无一人的景区湖边散步,算是醒酒。

虽说是个半开放式的景区,但夜晚甚少有人,隔很远很远才能看见一盏路灯。

灯罩是蛋壳黄的,像个珍珠,又像个月亮,直直地立在杆头,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温暖。

叶秋突发奇想,觉得莫怿像这盏灯,跟方释然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可莫怿又不是简单的温暖一词可以形容。

他是春夏之际的骄阳,勃勃生机,热烈而张扬的,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而方释然呢?

他是秋末冬初的日头,橙的光辉,轻红烂漫,带着熟到发烂的果实甜香,温和地泛着暖意。

刹那间,叶秋想明白了。

她太惦记那秋末冬初的甜意,那一点点甜丝丝的味道叫她舍不得。

是她少女时期最珍贵的记忆。

曾几何时,方释然也陪着她一起站在城市的湖边。

湖边种着一棵棵硕壮的垂柳,绿色的丝绦在夏日阳光下轻轻晃动,摇出斑驳的光影。

叶秋与他约好,说等他从滨海旅行回来,就陪自己去爬黄山,看云海日出。

方释然对着叶秋笑,也对着叶秋手中的CCD相机笑,像是给她留下证据,作为日后赖账的凭据。

他说:“好,等我回来。”

凭据还在。

可她没能等到他回来。

不是同一个季节,不是同一个城市,也不是同一片湖,但同样的是,湖边都种着垂柳。

已经过了繁茂的季节,围着湖边种植的柳树都青黄不接,碧绿的叶子渐渐枯黄,逐个凋零至湖水里,在晨雾靡靡中别有一番风情。

莫怿说了句什么无关紧要的,然后站在树下对叶秋傻笑。

那笑似乎也有重量,压在叶秋的心上,沉甸甸的。

他说:“我们两个大傻子,半夜不睡觉,摸黑在这儿吹冷风。”

叶秋鼻子一酸,狼狈地撇开脸,走在他前头。

声音却轻快的:“那个,都已经到这个点了,我们一起看日出吧,好不好?”

莫怿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竟真的围着湖边散步了一整晚,

黎明破晓前,叶秋才意识到,他们看不到日出。

因为今天是个阴天。

莫怿和她并肩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长椅旁立着一盏路灯。

他的酒早就醒了,话也说累了,只静静的坐着。

叶秋看着灰蒙蒙的天,有些懊恼:“今天天气不好,似乎没有日出了。”

莫怿懒洋洋地说:“没关系,下次再看也一样。”

下次?叶秋不确定有没有下次。

她喃喃:“天快亮了……”

声音极轻,淡淡的,莫怿没能听清。

他低头,凑过耳朵问:“你说什么?”

叶秋侧头,恰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很冷峻,侧脸尤甚,硬朗的轮廓,像是静物台上展示的石膏人像。

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唇线优美,显得凌厉而坚毅。

她在素描纸上画过无数次的侧脸,闭上眼,似乎在梦里也能描摹出来。

如今在眼前的,是真实可触碰的。

被不甚明亮的路灯照亮,那样相似,让她觉得仿佛是在和一个正常的方释然对话。

亦或是,方释然回到了她的身边。

叶秋静静地看着他,连呼吸也轻轻的,生怕惊扰这场梦。

莫怿没等到她的复述,侧头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

眼神不像,叶秋心说。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经用手蒙上莫怿的眼睛,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很暖,温软得不可思议,叫她沉沦。

下一秒,她被莫怿推开。

莫怿满脸写着错愕,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足无措。

他迟疑地开了口:“你、 你是不是……”

话没能说完,叶秋跟着也站起身,用力扯住他的领带往下拉。

她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固执而蛮横地又吻上来,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莫怿有了第一次被女人强吻的经历。

说是强吻,那也只是开始而已,毕竟他会反客为主。

推拒的手变成了环抱,将叶秋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清浅地唇瓣触碰,变成了他耐心的吮吸,唇齿纠缠。

体温升高的同时,迎面而来的,是她发丝上洗发水的清香,还有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味道。

莫怿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发抖。

或许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绵长的,让他沉醉的一个吻。

良久,他总算舍得松开她的唇,却还是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叶秋迷茫地睁开眼,泪眼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

目光相接,莫怿微微蹙眉,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意,低声喃喃:“怎么哭了?”

她摇头,声音是干哑的:“我没有哭……”

他笑,松开怀抱,戏谑道:“叶秋,你是个骗子。”

叶秋的心猛地缩紧。

他慢悠悠地坐回长椅上,问完刚刚没问出口的话:“所以,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叶秋呆呆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没有看她。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发现莫怿的耳朵红透了。

叶秋仿佛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不喜欢。”

这答案显然不在莫怿的预料范围中。

他想过她会害羞的承认,也想过她会扭捏的问“哪有”,但这样直白且毫无感情的否定,让他差点要跳起来:“不喜欢?那你亲我做什么?”

叶秋站在原地,手指偷偷搓了搓衣袖。

大有一副“亲都亲了,反倒已经无所谓了”的态度。

她说:“我喝多了。”

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经典台词: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只不过我是女人而已。

莫怿觉得自己被她打败了,找这样拙劣的借口,难道他还能死缠烂打,让她对轻描淡写的一个吻负责任到底不成?

他“嗤”地一笑,但立马又收敛了笑容,挫败感写在脸上:“不喜欢算了,我们找个酒店去补个觉吧,睡醒了还要开车回江城。”

天亮了,两人在湖畔旁的快捷酒店开了两间钟点房,各自拿了房卡后,坐电梯上楼。

一路相对无言。

叶秋刷卡进门前,莫怿恢复了原先的态度:“醒了跟我说一声,我开车载你回江城。”

她捏着房门把手,站着没动。

莫怿叹了口气说:“快点休息吧,我看着你进房间。”

叶秋回头看了看他,轻声说:“晚安。”

莫怿没好气,但还是回她:“晚安。”

还晚什么安!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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