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怿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几乎是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结果被莫恬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
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整，才睡了四个小时。
他气急败坏，掐断莫恬的来电，干脆地打开飞行模式。
扔下手机，他在床上又躺了一阵，悲哀地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拿起手机看，发现消息几乎爆满，都是朋友同事发来的中秋祝福与问候。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条是莫恬发来的消息。
“哥，你还没回江城吗？”
“怎么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
“青山跟我说，你昨晚临时有事，没跟他们一起回来。”
“对了，叶秋有联系你吗？”
“她也在宁江，可能买不到回来的车票。”
“青山他们做城际巴士回来的，我昨天给忘了，不然我也告诉叶秋去坐城际巴士了。”
“我给叶秋发消息，她也没回我。”
“妈让我问你今天几点回家吃饭。”
“我想吃鲜肉月饼，你回来时给我带点。”
“看见扣1。”
“……”
莫怿看着满屏的问题和废话，把莫恬的微信和电话设为免打扰，退出飞行模式。
又有消息蹦出来，他下意识蹙眉，却发现是叶秋发来的。
“对不起，早上在湖边的事，是我有点不太清醒，希望你不要误会什么。我临时改了行程，今天先不回江城，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莫怿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但终归不太爽利。
他搁下手机，没有回复叶秋，起床洗了个澡。
行李还放在车上，没有换洗衣物。
没办法，莫怿满脸嫌弃地把那皱巴巴像咸菜的衬衣套在了身上。
收拾好一切后，他拿上房卡，准备去前台退房。
路过叶秋住的那间房时，发现房门大开着，清洁打扫的阿姨在里头忙碌。
莫怿不死心，在前台又问了一遍：“你好，今早和我一起入住的女士退房了吗？”
前台换了一个人，不明所以，耐心问了姓名，替他查询。
“是的，先生，那位女士半小时前就已经退房了。”
莫怿悻悻的：“哦，好，谢谢。”
莫怿低头，随手抹了抹身上皱得像咸菜的衬衣，拿出手机给叶秋发消息：“我的西服是不是还在你那？”
叶秋很快回复：“在的，等回了江城干洗完，我给你送过去。”
莫怿咂摸咂摸嘴巴，干巴巴地回了个“好”。
他步行去停车场取车，隔着车窗，遥遥看见昨晚吃饭的那家店铺矗立在水岸边。
莫怿回忆起昨晚和叶秋聊的话题，方向盘一转，没有驶向高速路口的方向，而是朝景区扎堆的地方驶去。
叶秋说她最近有些倒霉，估计需要去庙里拜拜才行。
莫怿觉得自己也得去拜拜。
至于拜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他的心不静，拜拜或许可以换得心静，总归没啥坏处。
*
栖玄寺是宁江的热门旅游景点。
很多年前就是，而如今网络发达，更是成为有名的网红寺庙。
遇上假期，可谓人潮汹涌，香客如云。
叶秋原本没打算过来。
但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总想往人多的地方挤一挤，好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其实也可以选择回家过节，可她不想回江城，不想看见李亚美的横眉冷对。
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莫怿，甚至不知该怎么回复莫恬热切的消息。
是她一时鬼迷心窍，放任自己，搞砸了一切。
叶秋挤在攒动的人流里，买了门票，往香烟袅袅的寺里走。
黄的墙，灰的瓦，坐落在青山环抱之中，偶尔传来几声绵长厚重的钟声，看似是一片暮鼓晨钟的祥和之地。
但门前一条窄窄的马路正在交通管制中，不让车辆驶入。
即便这样，还是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场面无比混乱。
叶秋早已见惯不惯了。
她不是第一次来栖玄寺。
第一次来时，是李季美带她来的。
李季美兴冲冲来求财，花了六十六块钱供奉莲花灯，在伽蓝殿外长跪不起，转头出了寺门就去买彩票。
结果竟然中奖了，五块钱的刮刮乐中了五十块的奖。
叶秋当时年纪小，算不清账，只觉得五十块是个很大的数字了。
她拍手说：“小姨，这寺庙真灵啊！说求财就求中了！”
闹得李季美啼笑皆非，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子说：“好吧好吧，既然运气这么好，那小姨带你去吃哈根达斯吧，要双球的好不好？”
那是叶秋第一次吃哈根达斯，花光了李季美兑奖得来的五十块钱。
她记得特别清楚，哈根达斯的一个球要二十五块。
后来，叶秋又来过几回栖玄寺。
无论是和李季美一起，还是和方释然一起，亦或是自己单独来，拜完寺庙后买刮刮乐，似乎成了固定的节目。
可再也没中过奖。
或许是求的愿望不同了。
死亡与变迁，会让人心瞬间转变，曾经看得最重的金钱，在痛失所爱和失去健康时，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而叶秋这回却想继续求财。
她算了算自己攒下的积蓄，虽说也够她在外面租个房子自己住，但靠自己那点微薄薪资，日子终归会过得紧巴一些。
不过逃离那个家，逃离李亚美的管辖，是她目前最想做的事。
可在供灯的窗口看了眼价目表，叶秋觉得自己还是做个一毛不拔的现实主义铁公鸡比较好。
毕竟节假日的门票比平时贵，她花上十五块进寺里，已经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叶秋没请香也没供灯，只在心里对财神爷说，如果求财有用的话，就请让她发个财吧！
她不贪多，只求可以有个独立的空间。
人太多。
叶秋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网红寺庙的节假日人流。
一圈拜完下来，鞋子都要被踩掉。
她身上还套着莫怿那件宽大的西服外套。
实在是没办法，她的包太小，装不下他的衣服，她也不想多拿个手提袋挤在人群里。
而托酒店前台转交，总觉得又不太合适。
叶秋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时，套在身上的西服都歪了，要掉不掉的。
天色黯淡下来，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叶秋辨认了一下方位，朝彩票店走去。
远远地，看见店门口的冰柜旁站着个男人，一手撑着冰柜的门，正仰头喝水。
他穿一件白衬衣，一条灰西裤，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看上去风流倜傥，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衬衣皱巴巴的，像咸菜。
叶秋怔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对方也看见了她。
起初有些迟疑，但不过瞬间，便步伐坚定地朝她走过来。
叶秋强自镇定，还能坦然自若地和他打招呼：“好巧啊，莫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莫怿的唇上还沾着水渍，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子说：“这儿不让车开进来，我车停得远，走累了，买水喝。”
他的唇色很漂亮，嫣红的，被水湿润后更是明亮。
可见气血充足，身体好。
叶秋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干巴巴“哦”了一声，停了停，问：“你怎么没回江城？”
莫怿说：“不急。”
叶秋抿了抿唇，打算告辞：“那你忙。”
莫怿拦住她，看着她身上穿着自己的外套，笑说：“我不忙，不过想请你帮个忙。”
叶秋下意识问：“什么忙？”
莫怿朝她身后不远处的栖玄寺呶呶嘴：“我想进去拜拜，但我之前没怎么进过寺庙，不太清楚礼佛的规矩和流程，怕冒犯了神明。你能不能陪我进去一趟，给我讲讲该怎么做？”
叶秋头大如斗。
一是想到刚刚差点被人群踩掉的鞋子，二是想到凌晨鬼迷心窍的一吻。
抗拒和尴尬轮番替她打着退堂鼓。
她小心翼翼地说出拒绝的话：“其实没有什么规矩，神明不会怪罪有心人的，就不……”
莫怿却依旧立在原地，站得如一株挺拔的松柏：“看在我昨晚请你吃饭、喝酒，又借你外套的份上，你陪我去一趟呗，我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知道他在卖惨，但叶秋说不出拒绝的话，稀里糊涂地又和他钻进了人潮里。
香烟袅袅，钟声悠悠，人来人往。
进入寺庙前，有一段不算长的台阶路，莫怿走在她前面，回首冲她伸出手：“拉着我，别走散了。”
叶秋有瞬间的晃神，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句话，她曾对方释然说过，也是在这座寺庙里。
在这里还没有变成网红寺庙前。
那回，叶秋和方释然来时没看日子，刚好赶上了初一。
每逢初一、十五，寺庙里总是人头攒动，香火鼎盛，方释然跟在叶秋的身后，不留神就被上香的人流挤在了后面。
叶秋回首，冲他伸出手：“拉着我，别走散了。”
此时此刻，多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莫怿重叠。
她恍恍惚惚，分不清了。
莫怿把手往前递了递：“快点，别挡住了路。”
听到催促，叶秋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只觉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包裹住自己的手，仿佛不容抗拒。
莫怿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在人群里紧紧握住叶秋的手。
她一路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察觉出她的失神，莫怿开玩笑说：“怎么了？难不成牵个手就害羞了？”
叶秋清醒过来，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挣脱不开，又气又恼，她愤愤：“胡说什么呢。”
“别乱动。”他依然牵着她，笑容可掬，“人这么多，你慢吞吞的，走丢了可怎么办？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广播寻人。”
叶秋偏过头，不看他：“……丢了更好，清静，都是成年人了，还怕回不了家吗？”
莫怿说：“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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