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很狼狈，估计是跑了一阵，马尾辫变得有些凌乱。
碎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
莫怿急忙停好车，打开双闪，下车快步走到她身边，触了触她的肩：“叶秋，你怎么在这儿蹲着？”
叶秋惊了一下，这才起抬头。
见是莫怿，她勉强挤出个笑脸：“我没想到会突然下雨，明明出门时还是晴天。小区门口没拦到车，我也不想站在门口等着，就想着往前走走，结果走着走着，轮子卡在石阶上坏了，还下雨了，旁边又没有避雨的地方……”
她蹲在原地，依旧维持着抱膝的姿势，有些语无伦次，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子。
莫怿的语气无奈且急：“傻不傻？不会叫个网约车吗？”
她有些黯淡：“我忘了……”
他说：“再不行，找个朋友来接你呀。”
朋友？
叶秋觉得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从小到大，她倒也能称得上一句人缘不错，看似和谁都能聊得来，做着众人眼中的老好人。
但她的似乎友情都是片段式的，以至于偶尔需要找个亲近的人来帮忙，她都不知该找谁开口。
叶秋想，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去维系，所以错过了很多友情。
初中的时候，叶秋在补习班认识了一个同校不同班的女生，两人的关系很好，非常能聊得来。
某天晚上，叶钟华骑自行车去补习班接叶秋回家，看见她和那个女生手挽着手走在一起，便没有打扰。
女生的父亲开车停在路口接她。
人走后，叶钟华问叶秋那是谁。
叶秋说：“同学呀。”
叶钟华说：“她家条件不错。”
叶秋点了点头：“听说好像是我们学校美术老师的女儿。”
叶钟华问：“你们关系看着蛮好的，你怎么还听说？”
叶秋耸了耸肩：“我没问过她。”
她太过理想化，不喜欢在友情里掺杂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叶秋还记得，那个女生最喜欢的牌子是三叶草。
她当时对品牌这些东西毫无概念，衣服都是李亚美在批发市场给她买的，有什么她就穿什么。
直到有一天，叶秋的卫衣上印着一个巨大的三叶草LOGO。
那个女生看见了，笑说：“我也喜欢三叶草，但是我没看到过你这个款式哎。”
叶秋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起自己叠衣服时，衣领后面的水洗标，上面是机器绣制的俗气的“菊花”二字。
女生说：“我看看你这款卫衣的货号是什么……”
说着，便来翻叶秋的衣领。
叶秋瑟缩着躲开了，从此也就躲开了这段友情。
后来的周末，那个女生邀她去唱歌吃饭。
可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李亚美手里，为防止叶钟华偷偷买香烟，给的零用钱少得可怜，而叶秋更是没有零用钱。
找李亚美要钱的话，肯定又要说她不务正业。
而找叶钟华也是白找，他自己就没钱。
推辞好几次，便再没了下文。
太昂贵的友情，她维持不住。
叶秋其实明白，活到这么大，除了简单如白纸一般的方释然，她压根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
而曾经关系要好的同学，要么去北上广深打拼，要么早早成家，少了联系。
现在关系深厚的，或许李娇娇算得一个，但看房的事已经麻烦她小半个假期，叶秋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她。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莫怿的话，静静地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莫怿叹了口气，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先上车吧，车上有纸巾，先把身上擦干。”
他的掌心是热的，贴在她湿漉漉的冰凉皮肤上，有种奇异的熨帖感。
叶秋像是被蛊惑，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放好行李后，莫怿回到车上，这才发现车上还开着冷气。
温度打得低，很凉。
他顺手关闭空调，抬眼看见叶秋的手里攥着一团濡湿的纸巾，长发松开，披散在她的肩上，正一点点地擦拭。
她的头发偏栗色，浸湿了以后颜色更深，发丝黏糊糊地粘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他挪开目光，把衬衣外套脱下，罩在叶秋的身上：“披着吧，淋了雨，当心着凉。”
车窗上氤氲着水汽，空气很静谧。
叶秋轻声说：“谢谢。”
莫怿发动汽车，往光华新村驶去。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问她：“你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吗？”
叶秋点点头，把他的衬衣裹得更紧一些：“目前常用的都在里面了，还有些冬季衣物……回头再说吧。”
温度逐渐升高，空气里似有淡淡香气，熟悉的味道包裹上来，让叶秋不知不觉地放松。
莫怿说话的声音也是缓和的：“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可以直接找我。”
叶秋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只说了句：“谢谢。”
他温和地笑了一下：“你也别误会我的意思，毕竟你和莫恬现在是室友，而我又是她哥哥，理应多照顾你一点。”
叶秋“嗯”了一声：“不会误会。”
他没再说话，车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雨天的车流缓慢，莫怿的车也开得慢。
恰好是红灯，他停下来，又开口说：“莫恬的性格像个小孩子，喜欢热闹，她一个人待不住，而且废话也多。如果她惹你烦了，你不理她就好，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叶秋的唇角牵起：“她很可爱，性格很好，我很喜欢她。”
过了很久，莫怿才说了一句：“那就好。”
叶秋说的是真心话。
虽说和莫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叶秋发现她很单纯，和她聊起天来，叶秋觉得没有一点负担。
莫恬像只无忧无虑的可爱小狗。
相处起来毫无压力，反而让她快乐。
在社交一事上，叶秋很久没有觉得快乐过了。
*
快乐小狗莫恬决定，为庆祝新生活，晚上去酒吧喝一杯。
结果遭到了全票否决。
邵青山淡淡的说：“太晚了，今天收拾一天东西，该休息了。”
莫怿直接不给理由，态度坚定：“不去！”
叶秋表示歉意：“我明早还要早起上班，回来太晚了会起不来。”
莫恬垂头丧气：“那好吧……”
她蔫头耷脑的样子叫人好笑，叶秋想了想说：“要不等明晚下班吧？我明天的排课很少，应该可以早点回来。”
莫恬开心起来，看她的眼睛都亮晶晶：“真的吗？”
叶秋点头。
莫恬跳起来举手说：“那干脆开个暖房派对吧！我明天下午来准备！”
离上班单位住得近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除了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叶秋最先体会到的，便是早上没有父母在房门外毫不压制的拌嘴声了。
莫恬睡觉的时间很晚，叶秋起床时，她房门还紧闭着。
叶秋轻手轻脚地梳洗完，步行到单位，路上在早餐店买了份早点，才花了十八分钟。
这让她心情很不错。
午休结束后，领导一脸凝重地找她去谈话。
叶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领导说教育局接到家长举报，说要进行详细调查、收集证据，过来问话。让叶秋把手上的事放一放，联系下午的学生家长调课。
谁还能举报她？
叶秋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许茵。
但她没办法，只能配合。
调查人员的问话持续大半个下午，叶秋尽可能把事情描述清楚，提供了相关证据。
从程明远第一次加上她的微信，到后来莫名其妙送花，来学校表白示爱，甚至闹到警察局。
最后，调查人员点点头说：“行了，我们知道了，等核实清楚，会通知你的。”
叶秋站起身，想了想问：“什么时候能核实完？”
调查人员说：“尽快。”
说了像没说。
叶秋不太高兴，耐着性子问：“那我最近的工作会受影响吗？”
调查人员说：“这由你们学校的领导决定，你等通知就好。”
叶秋只好去问领导。
领导欲言又止：“你最近继续上课吧，不过……”
叶秋问：“不过什么？”
领导满脸愁容：“按流程来说，他们核实完后，还要联系举报人问是否接受核实结果，接受就结案，不接受就……”
“不接受会怎样？”
“我自然知道你没问题，但举报人要是不接受，还要再次循环一次流程。比较熬人，你懂的吧？”
叶秋懂了。
她说：“我知道了。”
李娇娇也在调查取证问话的名单里，知道了举报的事。她对叶秋哀叹：“你还真是无妄之灾啊。”
叶秋气得不想说话，把手里的书本翻得哗啦作响。
莫恬给叶秋发消息，说自己厨艺不好，准备的是火锅，叫上了莫怿和邵青山，还有一个叶秋不认识的朋友。
叶秋想了想，问李娇娇：“你晚上要去我家吃饭吗？”
李娇娇还在沉浸式打抱不平，闻言愣了下：“这么突然？”
叶秋笑：“我已经搬去新家了，简单吃顿饭，算是暖房吧。”
李娇娇说：“那好吧，本来还约了我男朋友，这下只好放他鸽子咯。”
叶秋回复莫恬：“好啊，我叫份小龙虾外卖回去，带上我朋友一起。”
晚上和莫恬几人吃饭，叶秋明显心不在焉。
在厨房准备蘸料时，往碗里哐哐加了几大勺辣椒酱，吓得莫恬把手里的勺子都扔掉了，直嚷嚷：“叶秋，你这么能吃辣吗？”
叶秋支吾了一下，说：“还好吧……手滑了。”
也不好意思再把碗里的辣椒酱倒回瓶子里去。
她回到桌上问谁吃辣椒酱，结果各自只挖了一小点，只有莫怿和她分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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