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过后,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去。
叶秋的生日在十月的中下旬,而这年恰逢农历重阳节。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没在异乡,却成了异客。
是个周一,排课很满,叶秋忙得像陀螺。
临下班时才发现,叶钟华在支付宝上给她转了个520,祝她生日快乐。
叶秋的眼睛发涩。
家里的经济大权由李亚美独揽,叶钟华一向没什么零花钱,这520一看就是李亚美让他转的。
可明明她们还在冷战……
犹豫了一下,给叶钟华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听,叶秋轻轻叫了声爸。
叶钟华应一声,在电话里问:“钱收到了吧?”
叶秋“嗯”了一声。
叶钟华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呀?”
叶秋答:“挺好的。”
“那就好。”叶钟华又说,“既然搬出去住,一个人压力肯定也大,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多,过个生日,自己买点好吃的。”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道:“你妈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她还是关心你的,你别跟她怄气,我们年纪也大了,没几年好活的,经不住你折腾。”
叶秋偷偷红了眼圈,却强颜欢笑:“胡说什么呢,你们才退休,不多拿几年退休金都不够本的。”
叶钟华笑笑:“那肯定的。”
又东拉西扯几句,叶钟华劝道:“你空的时候,就回家吃个饭吧,不能因为搬出去住了,就当没这个家了。”
叶秋悄悄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叶钟华继续说:“就算不想在家吃饭,也回来拿些厚衣服,最近天气降温。”
“好,等我空了吧。”
亲情这东西,不管你喜不喜欢,似乎都难以割舍。
而在亲情中产生的矛盾,似乎只要忽视了,无需解决,便能得过且过——至少李亚美和叶钟华是这样认为的。
但这矛盾就像是在说谎,而谎言的雪球,只会越滚越大。
叶秋想小心翼翼地绕过这道障碍,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憋屈,也郁闷,还有些舍不得。
对于李亚美,靠近了,她觉得痛苦,远离了,她觉得失落。
静下心来想想,李亚美确实从未亏待过她,也称得上关心。
毕竟这整整一天,除了学校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师,叶秋只收到了他们这一份生日祝福。
出乎意料的是,表哥肖备权隔天打电话联系她,说昨天忘了她的生日,等晚上下班后,和杨姝林一起请她吃个饭,算是给她补过。
叶秋只觉得莫名其妙。
以往的二十多年里,也没见他记得自己的生日,更别提给自己过生日。
她推辞再三,无果。
肖备权搬出叶秋去酒吧接他的由头:“就当是为了那事儿感谢你。”
叶秋更是无语,大半年过去了,也没见他有任何表示,现在用这理由,不扯淡呢么……
她沉默,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肖备权却吞吞吐吐地说:“哪、哪有什么事啊,就是想请你吃个饭,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啊,你记得来。”
说完,迅速挂断电话。
叶秋不想跟他们夫妻俩吃饭,尤其是肖备权,但地址下一秒就发了过来。
杨姝林也及时在微信上说:“小秋,你几点下班呀?你权哥做事太不周全了,你离得远,我让他开车去接你。”
叶秋想也没想就说不用。
慢了半拍,才想起查看路线。
肖备权挑的餐厅地址确实离学校有些远,需要倒一趟公交车。
叶秋极不耐烦地放下手机,气自己不够果断。
如果是莫怿,依他的性子,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吧?
叶秋怔了下,诧异自己竟然会下意识想起莫怿。
但他那股不顾别人死活的自我与随心所欲,的的确确让叶秋羡慕又向往。
她太瞻前顾后了。
害怕影响到李亚美和曹桂花一家的关系。
叶秋按时下班,在晚高峰的时间段挤上了公交车。
幸运的是,她上车的位置靠近始发站,在车后排混上了一个座位。
过了两站路,公交车停在一所中学旁,车门慢悠悠打开,一窝蜂地涌上了一群中学生。
少男少女们有说有笑。
女生的声音细弱娇俏,而男生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嘶哑,在嘈杂的车厢里显得尤为刺耳。
叶秋好奇,抬眸望去,眼前全是蓝白相间的校服。
现在的孩子营养好,比之她那时,平均身高要高上不少。外表都高高壮壮的,但说起话来亮晶晶的眼眸,泄露了他们青涩的年纪。
叶秋看着他们,觉得怅然,好似自己都青春了不少。
路很远,车子顺着蜿蜒的高架而上,穿梭在傍晚的车流中。
渐渐地,车上的人少了,中学生也陆陆续续下车,前排的栏杆旁还靠着个女学生,拿着单词卡在背单词。
她的书包上挂着玩偶,随着车摇晃了一路。
叶秋也看了一路。
下车后,倒了两站路,终于到了约好的餐厅。
叶秋觉得自己像是刘邦,前来参加一场鸿门宴,又像是关羽去单刀赴会。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意象。
*
莫怿应吴舒乔的要求,去光华新村给莫恬送厚衣服。
下班后,回父母家取整理好的包裹时,吴舒乔纳闷:“倒也不用这么急啊,你周末再去送不也是一样的吗?”
莫怿随口道:“这不是今天不忙,下班早么。”
吴舒乔又让他留下吃个晚饭。
莫怿说:“不吃了,我去找恬恬吃。”
到了光华新村,家里只有莫恬一人。
莫恬不知熬了几天的大夜,披头散发地来给他开门时,吓了他一大跳:“你怎么整得跟个女鬼似的?”
她不吭声,头也不回地扎进房间里。
“怎么了?”莫怿在身后问。
她还是不说话。
瞥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门缝里没有透光,不知有没有人在。
他又问了句:“只有你一个人吗?叶秋呢?”
莫恬总算开口,声音低低地说:“没回。”
“这样啊。”莫怿的心里生出一阵失落,心不在焉道,“妈让我给你送厚衣服来,我还没吃饭,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想吃。”
没辙。
他拎着装衣服的包裹,亦步亦趋地跟在莫恬的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莫恬的房间乱得很,各种乱七八糟的手办堆了一整面墙,地上摞着一沓画稿,桌子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各种颜料和笔刷。
而她的人瘫倒在床上,目光发直。
很少能看到莫恬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莫怿觉得好笑。
放下东西后,他自顾自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脚尖轻轻踢了踢床脚,戏谑道:“你这是被哪个妖艳男鬼吸干了阳气?”
莫恬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哪有什么男鬼?我的眼里只有艺术。”
“唔,是么?”莫怿才不信。
她突然一把揪住毯子盖在脸上,唉声叹气道:“和编辑约好的deadline快到了,我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哪有精力再想别的……”
莫怿弯腰,翻了翻地上的画稿。
每张画稿的角落标上着日期,都是近几日的,数量之多,让他不由地咂舌:“你这是为了艺术废寝忘食啊,画这么多?”
莫恬裹着毯子翻了个身,露出脸说:“我一个人哪有这本事,是叶秋帮我一起勾了一些细节。”
莫怿怔了一下:“叶秋会画画?”
她有些感冒。
头晕脑胀地在床头抽了张纸巾,擤擤鼻子,囫囵地说:“叶秋的表嫂在画室工作,她在那里学过一阵子。”
“是么?”莫怿将稿纸翻得哗哗作响,“她画的怎么样?”
“挺有天赋的,可惜学的时间短了点,不然也能走这个专业。”
莫怿分辨不出,只好问:“哪些是她画的?”
莫恬压根不想搭理他,敷衍道:“你看的那摞里就有她画的。”
可他刨根问底:“哪些?”
她继续敷衍:“就那些。”
“哪些?”
“……”
被烦得没辙,本来就因为感冒而身体不舒服,这么不停地追问下,莫恬的火气噌噌冒上来。
她气鼓鼓地坐起身,叫嚷道:“你问这么多干嘛呀?”
声音一大,鼻音就明显起来。
莫怿这才察觉:“感冒了?”
她委屈得要死:“你才发现啊!”
莫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严肃地说:“都发烧了,这么烫,怎么不早说?”
她小孩子似的,眼眶红红:“你又没问我……”
结果大晚上被拉到医院去输液。
莫恬实在是累极了,没一会儿就坐在椅子上睡着。
护士替她拔针头时才惊醒。
没几个小时,但这一觉睡得倒是神清气爽,就是肚子饿得咕咕叫。
莫恬有了些精神,喊莫怿:“哥,我饿。”
莫怿一直陪着,也饿得不行,问:“想吃什么?”
她嘴巴里没滋没味,就想吃点重口的,遂答:“麻小。”
莫怿对病患毫不留情,一巴掌盖她脑门上:“我看你长得像麻小!回家!我给你煮白粥。”
“拉倒吧!”莫恬叫唤起来,“你那手艺,想毒死我啊?”
他像个铁面无私的判官:“病人就该吃点清淡的。”
她的反抗无效。
又开车回到光华小区。
到家时,叶秋已经回来,莫恬和她打了招呼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见到身后还跟着莫怿,叶秋面露困惑:“你怎么……”
她刚刚洗漱完,头发披散着,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见到他时,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从没见过叶秋这样居家的模样,仿佛周遭还氤氲着浴室里的水蒸气。
莫怿的脑子里倏然蹦出了一个词:纯净。
宛如雪山之巅静绽的莲。
这认知让他不自觉地有些语无伦次:“哦、莫恬病了,发烧,我送她回来,刚去医院打了吊瓶。”
闻言,叶秋关切地看了看莫恬房间的方向,问:“那她现在怎么样?”
“已经退烧了。”莫怿迟疑地说,“但是还没吃晚饭,我借一下厨房,给她煮个粥。”
她抿起唇,说好,领他进厨房,告诉他厨房的东西都在哪里。旁观了莫怿掏米,在锅里加满水,然后架在灶台上。
“呃……”叶秋没忍住,在他打火的间隙尴尬一笑,“要不我来煮吧,你这个水,放得太多了,会溢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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