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琉璃·第二折

“你是说,琐罗亚斯德的神灯在百年前作为礼品被赠予于阗国君?”方濯似乎对自己的结论并不太自信。

“是。”

“也就是说,你要从于阗行宫将它偷出来。”方濯重复一遍,看似平静,语气却有一丝不稳。

“是。”

方濯一时想对方或许不知道此事有多么困难,一时又想对方身份背景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困顿。他低着头看地上的苔藓思考着,并不抬头直视炎烁。他清楚地知道,如果看到炎烁湛蓝的眼睛,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炎烁与方濯一路行来,一直在细致地观察方濯,自然也注意到对方时常偷瞄过来的眼神,以及面对面时不经意露出的痴迷。炎烁无法判断方濯的意图,却能感觉方濯对自己颇有好感。炎烁不认为这点好感对他有什么影响,但却能帮他轻易说服方濯。

等到翻进行宫外墙时,方濯颇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看着炎烁在前方熟练躲避卫兵巡逻的身影,心里默默叹了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被定义成“美人”的炎烁自然听不见方濯的心声,他直觉这行宫里多半是出事了,巡检侍卫要比以往多出一倍还多。炎烁目的性明确,虽然疑惑,却轻车熟路地找到想去的地方。

“这里。”炎烁拉着方濯的手避开侍卫潜入一间装潢奢华的房间,屋内帘幕紧闭,光线很暗。

方濯进来便闻见浓郁的香气,疑惑道:“这是什么香,味道有些冲。”

炎烁却在这浓烈的香气中,闻到了血腥味。心中暗道不好,意料外的事让他戒心大起,四下看去,竟在一侧屏风下看到新鲜的血迹。

是一个女人的尸体,被锐器一击毙命,凶器没有留下,屏风后皆是喷薄的血迹。炎烁顾不得拦住方濯,这女人的衣饰华贵,是于阗国君的后妃无疑,然而横尸在此,周围亦无仆人,无论如何都十分可疑。

炎烁的大脑飞速思考,他的身份要求他绝不能卷入其中,很快会有人回来,他不能久留。

“这个女人……”方濯的话没说完,他想不到那么多,只是想起自己是偷偷潜入,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衣着,是于阗后妃,她身份不一般,很快会有人过来,我们动作要快。”炎烁皱眉十分流畅地说完这段话,“我们分头找,你见到便能认出来,抓紧时间。”

方濯来不及疑惑炎烁流利的官话,听到时间不多,走到另一边寻找。

琉璃制品在民间几乎没有,宫廷却不缺。方濯看过去几个柜架,便觉眼花缭乱,无法想象唐廷会是怎样的奢华。

“不对。”炎烁在尸体附近仔细翻找过,并没有收获,却突然想到什么。

“哪里不对?”

“她的尸体上没有凶器,血迹能看出她就是死在这里,如此出血量,凶手不可能沾不到血迹,不可能轻易离开。”炎烁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推断,“屋内有密道。”

“这可是行宫,这种地方会有密道?”

炎烁很自信,这尸体周围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血迹,可见入口就在尸体附近,很可能凶手是站在密道中将人击杀。

如此说来……炎烁的目光落在一边摆放的香炉上,轻烟袅袅,十分浓郁的味道。炎烁将香炉左右转动一番,室内并无变化,接着拿起香炉,底座“咔哒”一声轻响,矮塌下露出一个入口,其中似有火把明灭。

炎烁看向方濯,后者很是惊讶:“竟让你猜中了!可我们不是来找灯的吗?”

炎烁点点头,走向房间一侧:“方才我观察过,此屋陈设皆遵五行,灯属火,这屋内的烛台大多在此。想必那盏灯……果然。”

方濯看着炎烁自柜中翻出一盏精致的琉璃灯,造型与炎烁一直用的那盏灯一模一样,但要更加通透更加润泽。显然,炎烁用的那盏灯是这盏的仿品,虽然仿制水平很高,依旧未能与原品比肩。

“走吧。”炎烁拿着灯径直沿着密道下去,丝毫没有问方濯意见的意思。

方濯这才觉得整件事透着诡异,随炎烁进入密道后终于开口:“你为什么骗我?”

“就不能是你教得好?”炎烁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情极好,转身向身后的方濯开了句玩笑。

方濯庆幸密道昏暗看不清炎烁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你真的是霍拉桑的少主吗?”

“怎么这么问?”

“我想,即使是流亡之人,也会有追随者。”

炎烁一时有些沉默,这人的直觉真是很准。不过话不能顺着对方说:“我不是请你来帮忙了?”

“你是故意把灯摆出来的!难怪,难怪你要问我是不是鱼,你是自比姜太公。”方濯恍然大悟。

“你还要跟来吗?”炎烁默认了。

方濯自问被当成鱼的感觉并不好,可对方似乎也并没做什么不能原谅的事。回家的路途遥远找个护卫合情合理,假装不会官话多半是试探他,以他的身份而言,没有什么可以诟病。

然而方濯却觉得有些憋闷,分明对方坦诚相见自己也不会拒绝的,算计这么多实在无趣。

“后面可是有具尸体,不跟你出去还有别的路?”方濯偏过头,一边鄙夷自己轻松原谅对方,一边嘴硬给自己找台阶。

炎烁没那么多心思,这人要真说不跟,就是做成役使也不可能放他走。自己这个假少主必须得好好做个靶子,否则真正的少主无法暗渡陈仓。

虽说当时心里想得太多一时没注意伪装,但这人意外的配合,也省得他多做解释。既然方濯没拒绝,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密道很长,炎烁走了许久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拦下方濯。

“怎么不走了?”

“不对劲。”炎烁环视四周,“以行宫的面积,我们走过的这段路能绕上两圈。我们被困住了。”

“什么!那……”

炎烁没理会方濯的惊呼,打断道:“奇门遁甲罢了。既然注意到,就不会被困死。”

方濯似乎还有些怀疑,便见炎烁手指不停掐算,让他想起初入江湖时候那个拉着他说要给他算一命的江湖术士。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跟我走,别走乱。”炎烁很快确定方位,这只是简单的八门阵,难不倒他。

方濯是不懂这些的,蓬莱墨宗偶尔有人研究,他一个字也不理解。

炎烁带着方濯只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走到一面墙前,方濯疑惑地看向炎烁,问道:“这是死路?”

“生门在另一侧。我要知道谁杀了那女人,西域的局势复杂远超想象,墙后面是什么我也不知。方濯,你要跟来吗?”炎烁像是挑衅似的问道。

若是平时,听了这话方濯还要仔细考虑一二,可方才说过的话让他一时意气:“自然是要去的。”

炎烁并不意外,很快找到打开墙面的办法,有些刺目的亮光让二人同时眯眼。

这是一处布置得十分精致的小院子,院中有一座小楼,雅致漂亮。最为特别的,是这座小楼的风格样式并非中原特色,亦无大食风格,是方正的白色外墙。

“果真是吐蕃人。”炎烁看到眼前建筑似乎并不意外,“看来他们想挑拨西域与唐廷的关系。”

“那就是跟你没关系?”

“不算全无关系。若西域与唐廷反目,任由吐蕃吞并,接下来自然会轮到霍拉桑。唇亡齿寒罢了。”

“你想做什么?”

“把凶手找出来。”炎烁语气平常,却让一边的方濯默然。

二人说话的功夫,几名番僧发现了他们,毫不迟疑地冲过来,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甚至有佛教法器。

炎烁的符火并不能烧死他们,只是对他们造成一些皮肉伤。方濯便成了对敌主力,在炎烁的掩护与骚扰下,很快击杀几人。

二人冲入房内,光线晦暗,屋内几名番僧异常惊讶下意识退后,显然是没有武功傍身。炎烁轻松制服几人,方濯在屋内仔细查看后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回来帮炎烁绑住几人。

“你打算把这些人送去给于阗王?”方濯坐在一边盯着被五花大绑的番僧问道。

炎烁摇头:“恐怕要停留一段时间。””

“停留?在这?”方濯不理解,“这可是在敌营。”

“你害怕?”炎烁看向方濯,像是询问外面是不是在下雨的语气。

方濯在昏暗的光线下原本是看不太清别人的表情,但炎烁侧目正落在窗子的光线里,漂亮的蓝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怔愣。

“你总是发呆。”炎烁毫不客气地说,“为什么?”

方濯脱口而出:“你的眼睛真漂亮。”

炎烁显然是有些意外,虽然对方濯偶尔表露出的好感有所察觉,但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如此说来,也无甚稀奇,不过是一时见到喜欢的东西而已。

“霍拉桑有很多人都是蓝眼睛。”炎烁随口回了一句,思绪便没再停留。

方濯却莫名认真:“不一样的。我在西域见过许多人,只有你不一样。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炎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完方濯的话还是浅浅地笑了,只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去收拾外面的番僧尸体,你看好这些人。或许还会有其他人来这里。”

“放心。”

炎烁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几个被绑住的番僧一眼。这些人从被俘就一直在用吐蕃语小声地说个不停。

方濯听不懂吐蕃语,见炎烁离开,仔细盯着面前的几个番僧。只是这事有些无趣,很快想起刚才与炎烁的对话,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想让时间倒流把刚才的自己嘴捂上。

院中,番僧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炎烁将消息交给一名身着劲装的人,用波斯语交代几句。来人交谈几句后,行礼离开,炎烁也还了个一模一样的礼。

炎烁抬头看看时间,估计方濯也饿了,便出门准备买些干粮。

方濯在屋里等了许久,让几个番僧嘀嘀咕咕吵得十分不耐,伸手将几人打晕,这才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便难免想起炎烁,方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难说他愿意帮忙是侠义心肠还是因为严硕这个人。

炎烁回来时,见到方濯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将自己的所言所行过了一遍,自认没有破绽,这才开口:“我带了馕和食水。有人来过吗?”

方濯摇头,看着炎烁自言自语:“果然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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