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召忱整了整衣衫,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缠了四圈檀木珠,还有一串叫不出名字的手链。
他紧了紧挂在腰侧的长景,展开扇子,抵在鼻翼,很浅的笑了下:“走啊。”
台闻磔不想看他这副风流的样子,转身开门。
毫无波澜的夜色就像浓重的墨突然晕开。
台闻磔双臂交叠,抵住外面传来的猛烈内力,鸣生出鞘的声音脆响,在两颗玉珠晃荡交错间,李长司从门外骤然而来,他直径向前,伸掌将鸣生推回剑鞘。
重拳像极雨般落下,台闻磔未有半分惊慌,他向后侧开那纯厚的内力,掌抵着拳,一一化解。
双影交错,分分合合,他们在电光火石间对视。
“呦。”李长司还是上午的扮相,看着面前这不带丝毫感情的小子,嘴上露出调侃的笑,内心却重重感叹。
台闻磔接的每一招似乎都带着九成力,但在不经意的角落,却如飘雪般轻柔。
这种极大的反差很容易激起胜负欲。
余光瞥见一道利风,李长司借力向后空翻,躲开那毫不留情的扇子。
檀召忱迅速上前,伸手握住扇柄,翻转手腕,改了扇子的方向和力道,紧接回身,向上划了半弧,啸如破风。
李长司提了提嘴角,生生接下这道力。
不顾手臂震得生疼,他落地从容,一把饱经风霜的长刀出鞘,威严的刀刃指着他们俩。
檀召忱站在台闻磔身旁,眼底闪过一丝寒冷,“没事吧?”
“没事,小心点,他很厉害。”
身侧传来一声笑,“人家干了那么多年的衙门老大,不厉害怎么混啊。”
听上去一些嘲讽。
李长司抬眉,好气又好笑的说:“小子,不怕死啊?”
檀召忱勾勾唇:“怕的要死呢。”
眼看快把这两个人惹毛了,李长司先服了软,收起了宝刀。
“行了,甭跟你们俩瞎扯。你这嘴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他点了点檀召忱:“既然你俩决定今天晚上去,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就当陪两个小毛孩玩玩。”
檀召忱讽刺不减:“方才你意见不是挺大的吗?”
李长司活动了一下肩,还是麻的,不想理檀召忱的挑衅。
“不过这花魁人已经在牢里了,按照那些人的作风,估计已经是半死不活了。三日后,就是她掉脑袋的日子,到时候不管你们俩查成什么样子,都得给我停手。你,”
他看向台闻磔,“继续练你软绵绵的招式,你,”
又转向檀召忱:“好好抄你的九阴真经。”
他往后退了两步,“出来吧你。”将吓得瑟瑟发抖的管小量从门后提溜出来:“你忱哥哥的屋,该坐坐该站站,当成自己家就行。”
檀召忱扬起了眉毛。
“行了,抓紧给我讲讲这漼染眠是什么人物,到现在我就看过她的一张画像。”
“哦?司哥哥这么洁身自好。染眠姐姐好歹也是名动京城的姑娘啊,看她一场戏可一票难求。”
檀召忱握了握掌心,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依旧不忘戏谑李长司:“染眠姐姐好看吗?”
李长司耸耸肩:“挺标致一姑娘。”
管小量见屋内的气氛有所缓和,要哭不哭的挨着李长司:“老大…”
见檀召忱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推开管小量:“干什么,别一天老大老大的,少给我粘粘糊糊,害不害臊?”
台闻磔抱着剑,闭眼拒收这一屋乌烟瘴气。
“你看过她跳舞?”
檀召忱无辜的摇摇头,很老实的回答:“没有。”
李长司白了他一眼:“没人信你的话。”
“那什么,给你个表现机会,”他拽过管小量,“偷摸看过好几次了吧?讲讲那花魁有什么过人之处。”
自从说到漼染眠,管小量眼神都变的清澈了,他兴奋地走上前:“那我给你们讲讲她最美的一台戏!”
檀召忱他们很自觉地把话语权让给管小量,只见他深情地望着月亮,娓娓道来。
“轻温婉低吟时,发簪环绕,面纱轻启下是含羞带怯的闺秀,月光弥漫在她的纱影,一只纸伞笼着她柔软的身骨,袅袅动人,芙蓉尤美,却抵不过红颜一叹。
她抹颈,水绣交叠舞动,动了日月。
游龙出水而吟,水帘向上乍起,她抬手轻缓,徐徐而上。抹眉时却势如破竹,纤指划过腰间,软剑在高速旋转下乍出,娘子狠戾,穿云裂石般的刀马旦腔破空而出,剑锋刺破云霞,忘聊牵挂,台上只她一人,却如同千军万马四面楚歌!
而后,一滴泪滑下脸庞,穿透青史。
夜色凝固,执剑竖立在擂台,如同墓碑惋惜她的破碎,词声悲壮诡谲,骇人的冷雾浸湿衣角。娘子折腰,红缎飘落,血染同袍。她指尖探出,哀愁拧眉,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说出,只为,一眼牵挂。
是玉石俱焚,是女子难恨。”
管小量向着外面的弯月,满脸伤感。
空气里静静的,他转身,看着自家老大,看着未曾言语的檀召忱,台闻磔。
他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在很久以前,跟着老大查案子的时候路过学堂。
看见过那同自己一般大,吊儿郎当的少年手捧青鸟,放归天际。
后面跟着的同伴冷冷的站着,站得笔直。
目送青鸟飞向远方。
即使远远一瞥,也倒是君子如兰。
管小量鼓起勇气,向屋内的几人说:“娘子教过我们,红颜若薄命,也是烈女。她说过,世间苦难从未是过眼云烟,无家可归的孤童,苍老樵夫,桥畔边的贫苦人家,哪怕是一花一草,都在人间刻下重重一笔。而我们,要常怀怜悯之心,助人为善。”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继续说到:“她虽然是勾栏女子,但从未行□□之事,从未勾结有妇之夫,从未讨要我们的银子月俸。她是很好的女子,她清明,傲然,纯良,坚韧,纵使容貌倾城,极受追捧,也不会为难身边的姑娘们。所以,她一定不会杀害无辜之人,也一定是清白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是相信她!”
他攥了攥手心,心脏极快的跳着,彰显着屋内的沉默。
“走吧,”檀召忱打破屋里的寂静,他上前一步,揽过管小量的脖子,“还你们娘子清白。”
李长司从手下的毛头小子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一言不发,这会儿他咳嗽两声,带头走进如墨夜色,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帕子,塞给管小量,“擦擦汗,别出去给我丢人。”
他年近四十,多年来的风风雨雨,行走在老百姓之间。
如今那些大案怎么着也和妖啊鬼啊有几分交情,李长司又秉持人和那些玩意儿不能相互渗透的铁规矩。
以前二话不说抓到过几个讲不明白身份的,第二天兴师问罪打开门一开,牢房都快烧成灰了。
这几年到手里也没什么案子,反倒是朝廷风雨交加,成立各种缉妖录驱鬼堂什么的,说心里不委屈那是假的,试问自己早就过了当年江湖那些热血劲儿,就想老老实实把自己本分的干完,结果碰上这么几个小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搓了搓象征衙门的腰牌,现在和几个小孩儿大半夜偷摸进青楼查案子,也是以前没有的经历。
后面跟着三个尾巴,说起来倒也好笑。
李长司兀自摇摇头,那些邋遢也早就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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