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魏婵站在那人四五米远,前缀掖在腰带上侧,右脚收劲落地,左手中仍提着方才他买的那些小玩意儿,一派气定神闲。
“婵姐姐!”他像重逢头雁的失单幼鸟般投向魏婵怀中。
姬月承不管也不顾,紧紧抱着他婵姐姐,那支小泥人也在拥抱的时候不小心跌落下去。
“婵姐姐……刚才,我怎么等你……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以为你嫌我烦了……”姬月承一头扎在魏婵的颈窝,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等待她来的时间里,他多心慌多害怕。他在即将被打的时候没有哭,现在看到了魏婵,反而止不住地掉小珍珠。他是害怕被打和疼痛不假,但更怕魏婵厌烦自己。
肩膀上有一处湿润透过布料沁在皮肤上,凉凉的,魏婵敛下眸中情绪,空着的右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
“没丢下你,刚才去给你买吃的,所以来迟。”
那根调动他情绪的线牢牢把握在魏婵的手中,远一些近一些,魏婵自有安排,而他不会知晓。
“真的吗?”姬月承眼含泪珠望着他婵姐姐,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
魏婵领着他看向落在地上沾了灰裂了口的几个碎包子:“喏,当远程武器效果还不错,可惜不经用。待会儿重新买给你。”
“嗯!婵姐姐最好了!”一切的恐惧与不安一扫而空,姬月承终于在魏婵的怀中破涕为笑。
情绪得到舒缓,另外的记忆清晰起来,他脸色突然一紧急切道:“遭了!那个孩子!”
“什么孩子?”
若即若离是魏婵的计策,突如其来的祸事却是意外。
“就是泥人摊上的那个红头绳双丫髻的小姑娘,她刚才带着一群小孩子帮我,另外那个坏人去追她……”
“看见哪个方向了吗?”魏婵冷静询问。
“那边!”姬月承看了周围一眼,伸手指向小摊后的巷子口,坚定说道:“她跑到那条巷子里了!”
“原地等我回来。”
魏婵将手中的小物件抵在姬月承怀中,就迅速转身离去。姬月承向前跟了两步,一句“注意安全”还未说出口,那道身影便已倏忽消失在街角。
脚下有软粘的触感传来,姬月承低头一看,他爱不释手的那个小泥人躺在地上,下半截被他踩在了脚底,枣红色、柳绿色的彩泥黏在地上,威风凛凛的战马变成了“扁头马”,大将军手中的红缨长枪,也变成了空杆子。
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拿住下面的竹签,一手捏住彩泥和土地相连的地方,一点一点将泥人从地面上“撕”下来。
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衣服会不会染上灰尘。
虽然一路上他买了很多小物件和小吃食,但这个泥人不同,这是婵姐姐为他买的第一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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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转到另一边。
才到成年人腰高的小姑娘,黄绿色的身影一矮身子,就从摊子下面钻了过去,别提多灵活了。
她对一片熟得很,左拐右拐在大小巷子里兜圈子,瘦高个一个成年人跟着跑了三条巷子,居然一直抓不着她。
“臭丫头,你别跑!”
瘦高个累得撑着膝盖直喘气,小姑娘仍然精力充沛,往前倒腾着小短腿往巷尾跑。
一个搅麦芽糖的小摊子支在前面,明亮的出口以及渐渐喧嚣的声音,预示着巷子的出口是东市另一条人流量极高的街道。若是跑到那里面,恐怕瘦高个就再找不到她了。
瘦高个弯着腰喘着气,眼睛一斜恶计上头,冲着麦芽糖的老板喊道:“卖麦芽糖的!帮我堵住那个小丫头片子,我给你十文钱!”
那老板手上动作没停,拿着两支小棍子反复缠绕琥珀色的麦芽糖,似完全没听到瘦高个的话。倒是靠坐在墙根捉虱子的老乞丐掀了下眼皮。
“嘿嘿,他们可都认得我,谁听你的!”小姑娘分神嘲笑道,这条小路她太熟了,就算闭着眼也知道怎么走,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墙根下不声不响伸出来一只脚。
啪得一声响,双丫髻小姑娘结结实实吃了个狗啃泥。随即两只黑黢黢的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按在地面上。小姑娘扭头朝老乞丐吐出一口土:“刁老六,你放开我!咱们吃一锅饭的,你为了十文钱出卖我?”
乞丐刁老六不言语,两只手如石头般牢牢按住她,向瘦高个递了个眼色。小姑娘见话说不通,狠狠锤了下地面,开始扭动挣扎,一身整洁的短衫和碎步拼的裙子跟土地亲密接触,立马沾上了一身土黄色。
瘦高个见状得意极了,慢慢悠悠走过来,随手往地上扔下几枚铜板,一弯身将小姑娘提在了手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一圈:“跟乞丐吃一锅饭?看来你也是个没人管的乞儿。”
他本来想打她一顿了事,如今听她似无依无靠,瞬间起了邪心。
他现在正有个高利的买卖要做,还愁本钱不够多,用这小妮子多赚点本钱也是好的。她一个乞丐无依无靠,就算丢了也没人找。
“你放开我!”小姑娘双手被瘦高个单手攥住,拉扯着往前。她向后仰着身体,脚底板拼命抵着地面,奈何力量抵不过一个成年人,被拖拉着往前走去。
巷子口卖麦芽糖的似有意说些什么,怎料瘦高个一个眼刀扫过去,他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一、二、三、四、五、六......”却说那乞丐刁老六在土里扒拉半天,铜板数量怎么也对不上,往前一扑,黑手一把拉住瘦高个的脚踝,“数儿不对,你不能走。”
“爷赏几个你拿几个,个臭要饭的,还敢跟爷讨价还价!”瘦高个厌恶地看着他黑漆漆的手,抬起另一只脚踩了下去。
刁老六痛吼一声,捂着发青的手再不敢言语。就在这时,瘦高个紧跟着“哎吆”喊了一声。原来那小姑娘见他分心,趁机张开嘴在他胳膊上死命咬了一口。
小姑娘趁机挣扎了出来。岂料她刚跑出两步,又被刁老六握住了脚踝。
“这次我要二十文!”刁老六胳膊如铁钳般箍住小女孩,对着揉着胳膊的瘦高个坐地起价。
“哼!”到手的货没有放手的道理,瘦高个面色不悦地从怀里当着乞丐的面数着数,一枚一枚往下扔。
二十枚铜板扔完,刁老六当即撒开手,整个人压在地上的铜钱上,生怕谁与他抢一般。
“放开我!放开我!我小妹小弟摇人去了,救兵马上就到,你不想死就快放开我!”小姑娘挣扎着四肢乱舞,呼叫声回响在深深的巷子里。
“他大爷的,小娘皮子,还敢耍嘴皮子!”瘦高个提着她像提着过年要杀的猪仔儿般向巷口走去,“费了老子这么多功夫和银钱,这回可别指望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了!”
“你凭什么卖我?你不能卖我!”小姑娘回呛道:“我是平民!不是奴籍!牙婆子可不敢收平民!”
牙市就在东市街尾,小姑娘混迹街头,对牙行的规矩倒也知道一二。
“谁说我要跟牙婆做生意?”那瘦高个盯着她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放心,有的是地方收你这种流浪的小女孩儿。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可比在街头当乞丐强多了。”
小姑娘看着他脸上怪异的笑容,心里直发毛,她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性,一瞬间打了个冷战,继而拼命挣扎起来,扭头冲身后的两人求救。
“喂,刁老六,我在破庙里放了钱,你救救我,我回去把钱全给你!”
“卖麦芽糖的,我不蹭你糖了,下次还带更多人来买你的糖,我不求你救我,你就帮我到书铺给‘哑巴’递个话好吗?”
乞丐刁老六充耳不闻,靠着墙根一遍一遍数铜板。卖麦芽糖的低头搅着糖不言语。
“刁老六!”小姑娘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我被人卖了,‘哑巴’不会放过你的!”
“喊什么喊?!管他什么‘哑巴’‘聋子’的,落到老子手里,没人救得了你!”瘦高个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只粉色绸布手帕,塞到了她的嘴巴里。那手帕香得腻人,还混杂着一股难言的酒味。
他这次长了教训,将小姑娘像个麻袋横着夹在腰间,完全控制住她上半身的动作,让她手拿不出来,嘴咬不着。
小姑娘愤愤地冲着半空蹬腿,可惜到底抵不过一个成年人的力量。她在街上混迹了两三年,谁不叫她一声“东市小霸王”,怎能想到,这次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就在她感到绝望,甚至开始谋划如果真被卖到“那种地方”该怎么逃的时候,似乎听到一道细小而尖锐的破风啸声,随后那瘦高个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手也下意识松开,毫无准备的小姑娘就这样直直摔倒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粒小拇指尖大的小石子欢快地蹦到了墙根下。
瘦高个手扶着墙,按着右腿膝盖尝试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右半边身子酥酥麻麻的,整条腿像根面条似的软绵绵使不上劲。
“我的腿!他大爷的!是谁搞的鬼?”瘦高个扭头怒斥身后的乞丐和糖贩,总不能是他好端端突然就瘫痪了吧?
小姑娘揉揉脚踝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拍掉一身的灰尘,一边往外跑,一边扭头笑喊道:“嘿嘿,一定是天看你不顺眼,让你突发腿疾!老天奶,谢谢啦,回头我给你供只烧鸡!”
她跑得很快,侧脸直愣愣撞到一个人的腰上,幸而来人揽了一下她的肩膀,才使得她不至于被反弹撞倒。
“小心看路。”
巷子里什么时候来的第五个人?她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小姑娘仰着头看上去,那人比她高大的多,眉眼疏朗,光华内敛,虽面无表情却并不让人感到冷冽,让人无端想到苍茫雪原上没有温度却照亮万物的白色日光。
而且,还有点……眼熟?
“刚才是你救了我。”小姑娘福至心灵,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江湖上的大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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