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戎族

沈怀毓原本不欲打草惊蛇,但她实在怀疑芳素此人。一声“戎族奸细”的试探,可以是证据确凿,亦可能是道听途说。

全看芳素如何反应。

那道跌落玉石台阶的懿旨便是答案。

沈怀毓将其拾起,重新卷成轴,放回芳素手中。

“芳素姑姑怎反应如此大?”

芳素眉心一抖,眼神飘忽,声线亦十分颤抖:“戎族奸细非同小可,老奴如今年岁已大,实在是被吓着了,望皇后赎罪。”

沈怀毓视线自她周身扫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前此人,与慈宁宫那位芳素,当真是同一人?

沈怀毓将她扶起,双手肌肤相触,冰冷传来,她忽地想起慈宁宫中与太后对话。

“芳素姑姑莫怕,您手如此凉,可是来的路上冻着了?本宫亦十分怕冷,日后还是多穿些。”

听闻此话,芳素仅是又告罪谢恩了一番,神情间却未对“十分怕冷”的沈怀毓产生任何异样。

这是对太后与她的争执毫不清楚。

沈怀毓心中凉了半截,她原本对芳素仅是怀疑,这下倒可确信,皇宫内的确是有两位芳素。

眼前这位只是被推出来的幌子,晨起她遇见的,手握玉玺的“芳素”,才是周国真正的掌权人。

沈怀毓实在是头痛。

-

昭王府,周兰羽终于从梦魇中醒转,也是头痛欲裂。

孙太医守在床侧,见状立刻探上昭王手腕,脉搏稳定,跳动有力,分毫不似病中人。

周兰羽只觉呼吸不畅,喉咙深处刮擦着些痒意,被孙太医扶着坐起身,猛咳数十下,咯出一口鲜血。

幸有孙太医眼疾手快,掏出手帕捂在昭王嘴前,才救下一床被褥。

“王爷好些了?”

“嗯。”周兰羽点点头,却仍觉头脑昏沉、身体虚浮。

“王爷喝点水。”

孙太医递上一碗水,虽说茶水已凉,但昭王这死里逃生一遭,身体已然十分健康,压根不用管冷水热水。

至于那些浑身不痛快,似乎气虚体弱之症状,三十年资深太医的诊断是——

睡蒙了。

不过,觉蒙子通常也有些后遗症——睡了还想睡,越睡越不醒。

为免昭王长睡不愿醒,孙太医还是象征性开了些补气血的药材,又添上些酸苦刺激之物,一碗饮下,必然叫人精神抖擞!

孙太医乐呵呵地熬药去了,留小厮于房中向昭王汇报近日之事。

“您昏迷后,我便去请孙太医,恰好皇后娘娘在旁,便一同来王府瞧您了。”

这小厮,正是前日才由门房调来昭王近前的莫余。

“然后呢?”周兰羽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莫余以为这是对他的肯定,顿时热情高涨,便掏出小本本,一条条念下去。

“陛下与太后送了些上好药材;肃王飞鸽传书,祝您早日康复;礼部尚书幼子突然登门拜访,因不知礼数,被新门房赶回去了;李阁老送来幅字……”

“停停停!”周兰羽突然打断。

莫余念的认真,完全没发现周兰羽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到李阁老这便完全听不下去。

一脸菜色的周兰羽抢过莫余手中本子,鬼画符一样的笔迹翻过两三页,也无半个“皇后”“沈怀毓”的字眼。

周兰羽十分挫败,将本子扔至莫余怀中,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皇后来了没说什么?没留下什么东西?”

莫余疑惑,这条他不是汇报过了嘛?王爷睡傻啦?

王爷不是要……了吧。

他皱眉看向昭王,眼中满含对上司的可怜与自己前途无望的悲凉,又重复了遍:“您昏迷后,我便去……”

“停!”周兰羽哪能没看出这清澈少年什么意思,只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连忙摆摆手。

“你下去吧,回去抄十遍《诗经》,把你那狗爬字练练,五天内别让我看见你!”

莫余一脸生无可恋地回房抄书,并对未来五天不用当值表示非常快乐。

周兰羽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望着帷幔,思绪不由自主回到刑部地牢。

刘七郎那如视神佛的炽烈眼神,生啖血肉的恐怖面容,与沈怀毓为他包扎伤口时从容镇定的动作。

周兰羽仍回忆着那令人安心的淡淡梅香,萦绕鼻尖的香气却忽然被一阵刺鼻苦臭打断。

“王爷,药来了。”

孙太医端着一碗棕黑汤药跨过门槛。

周兰羽近些年虽不常喝药,但儿时的确是药罐里泡大的,各类药材没尝过全部也喝过大半。

因而面对这一碗色香味俱恶心的药十分诧异,再三确认,那白胡太医却面不改色让他饮下,仿佛闻不见刺鼻空气似的。

周兰羽一张脸缩成一团,皱皱巴巴地问:“确实没问题?”

“王爷放心,这汤药虽瞧着奇怪,嗯,闻着也奇怪,但对王爷身体确是大有裨益!”

周兰羽只得捏着鼻子,沿着碗边小啜一口,确实无甚味道,便狠着心一口饮完。

孙太医瞧着他喝药,双眼却越瞪越大,对自己医术升起深深的怀疑。

不可能!他熬的时候尝过,一口入魂,他这味觉消退的老人家,都被酸苦得饮下三碗水才过劲儿。这锦衣玉食的小王爷分明应当立刻扔碗寻水、下榻骂人啊!

昭王,当真是个狠人!

周兰羽将碗递回,瞧孙太医一动不动,一副大为震撼的样貌,也怀疑起来。

“这汤药莫非有味道?”

“昭王尝不出味?”

孙太医这下方知其中关窍,收起玩笑心理,再摸上周兰羽脉搏,却仍是毫无异常。

那便只能是腕间红线起作用了。

周兰羽一颗心霎时凉下半截,他失去味觉了。

第一次是昏迷一日,失了触觉。

此次昏迷两日,失了味觉。

仅仅一月,便连失两感。那距他五感尽失,便已不远了。

-

早朝上,借太后懿旨,傻子皇帝被王首辅压着向沈怀毓认错,一场闹剧总算收尾。

退朝后,他便遣厂卫一同排查起宫中戎族奸细来,尤其是沈怀毓口中,那位行为有异的慈宁宫侍卫。

至于芳素,既然眼前人并不是那位戎族奸细,沈怀毓便按下心中猜测,静待其重出现之时,随四喜公公往慈宁宫去。

从前她虽对四喜公公身份有些猜测,毕竟能孤身闯贺兰山寨数次,将招安圣旨递到沈怀毓手中,必然有些身手。

今日方知,四喜公公统领东厂,可谓宦官之首。

虽不知私下手段如何,但面对沈怀毓,他还是那副喜气洋洋的面孔。

“太后身体如何?”沈怀毓如谈论天气般随意开口。

提及太后,四喜公公面上才有了些忧虑之色:“昨夜太后忽发高烧,当值太医一一诊过,却是诊不出原因,只得先喝些药降下.体温,如今虽不烧了,可仍未醒转。”

这症状倒与昭王相似,沈怀毓便问:“孙太医可瞧过?”

四喜公公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孙丹青?他不行。”

沈怀毓头回听闻孙太医之名,丹青妙手……还真是大言不惭。

“为何?他一直为昭王诊治,相必医术了得吧?”

四喜公公却像吃了苍蝇般开口:“他?他擅治外伤不假,不论何患处,他治起来又快又准。可若是内伤、风寒之症,但凡需内服汤药的病症,皇后娘娘信咱家的,千万别找孙丹青。”

“没病也能喝出病来。”

确然,伍燚与昭王皆是外伤,四喜公公这副模样,像真是被那白胡坑过,沈怀毓投以同情目光,向他道谢后便牢记在心。

行至慈宁宫外,沈怀毓扫过几列兵士,却无那日的嫌疑侍卫,兴许是得了消息已然逃跑。

四喜公公却对厂卫十分自信:“现下皇宫已被厂卫封锁,逃不出去。”

“慈宁宫侍卫共百人,皆由禁军统领亲自擢选,皇后娘娘若要寻人,可先询问禁军统领。”

四喜公公朝远处光秃柳树招手,便有人叼着柳枝一跃而下,三两步晃至两人身前。

沈怀毓嘴角没忍住抽了抽,这地皮流氓做派,与身旁整齐划一的禁军实在过于对比鲜明,真是统领?

宣泽凯似乎看穿她的不信,掏出腰牌,虽一晃而过,但沈怀毓眼神奇好,端端正正七个大字,确是禁军统领——宣泽凯。

“在下宣泽凯,皇后要问何人?”

沈怀毓道:“昨日辰时慈宁宫外的侍卫,瞧着二十岁上下,眉眼深邃,面似戎人。”

宣泽凯嚼了嚼口中柳枝,思索一番,将柳枝吐进袖中口袋,“最近新招了一批侍卫,有个小孩挺像的。”

“跟我来。”

他冲沈怀毓招招手,便转身快步离去,似乎根本不管沈怀毓跟没跟上。

沈怀毓:……

四喜公公甩甩拂尘,安慰她道:“宣统领只是瞧着不靠谱,还是可信的。”

言罢,他便追上那身快如飞起的甲胄,沈怀毓虽诧异,也追了上去。

越过几排低矮房屋,三人停在一间偏殿外,远远便可闻见冲天酒气,若非宣泽凯介绍,沈怀毓险些以为此处是宫中酿酒之处。

“我早就看这人不对劲了,昨夜见他慌慌张张,在宫后苑不知干些什么,便拽着他喝了点儿酒。”

沈怀毓不由腹诽,宣统领怕是杯酒如海。

宣泽凯踹开屋门,床榻上被褥混作一团,那烂醉如泥的侍卫却衣衫不整,正搂着痰盂呓语不停。

沈怀毓努力分辨,却只听出几个词:“妈&%^$#,他*·#=颜筝&!”

宣泽凯揉揉耳朵,一脚踢在他腿间,那人惊叫一声,却不再念叨了。

“一喝醉酒叽里咕噜说些听不懂的鸟语,我还以为他去宫后苑找百灵鸟侃天呢。”

“原来是戎族奸细,说的戎族话。”

逐渐沙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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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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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乌桕伍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