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被他看的心突突直跳,稳了稳心神,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低声道:“刚刚,这个丫头威胁我,说我与你有染你才没杀我,污我清白,我才失手将她……她本来也受了伤。”
大家闺秀在路上遇见流匪,她的清白,其实从遇到他开始就说不清了。
他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一番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将他也拉拢进来,是想让他心生愧疚么?
可这丫头脖颈处的伤口明明既平整又很有准头,明显行凶人并不是临时起意。
又想到她方才遇刺时冷静的模样,他无声地笑了笑。
“我不是故意的……”她怯生生道,还有泪痕划过尖尖的下巴。
他蓦然站起来,极快的速度抽出腰间的佩剑,噗呲一声,利器入血肉的声音。
他补了一刀。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这样才算死透了。”他说,像是在教她。
而后在她的注视下默默地挖了个很深的坑,掩埋个娇小的丫鬟足够了。
她忘了哭,眉心拢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额头沁着薄汗的青年,迟疑道:“你想要什么?”
他嘴角噙着隐隐的笑意,刚靠近她一点,她就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跌倒。
“人都敢杀,这会儿倒是怕了?”他道。
她强装镇定地解释:“她是府中嫡母安排监视我的,方才出了那样的乱子,我解释不清楚的,她要通风报信的,若是我不能清白的回府,我和我娘就完了。”
“你方才杀了我的车夫、婆子,不差这一个丫鬟吧。”
回忆骤然隐去,青年垂眸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的确是不会怕的。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能早就一个女子这样的性格,他猜到她是不受宠的庶女,知道在这样的宅院中她难免受委屈。
他见过她装乖巧,也见过她为了母亲而察言观色谨小慎微。
可他未曾见过她的眼泪。
而如今,她却伏在他胸口低低哭泣。
他喉咙有些发干,胸臆间涌上的酸楚不停地噬咬着他的神经,他捧起她的脸,“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若是她愿意,他可以为她平了这宋府。
然而,宋婉看着他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就是高兴……”
“高兴什么?”他问。
她又不说话了,抱住他,埋首在她胸口。
宋婉知道,和这个青年之间注定是不可能的,即使这样亲密的时刻,他腰间所配的短剑都不曾撤下,鲨鱼皮所制的青色剑鞘在月华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她不小心碰到它,又冷又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对人对事的戒备不是先天而成,而是经历了人情冷暖后打磨出的小心谨慎。
他虽然隐于暗夜,行止间却有风骨,肩膀不晃,腰身挺拔,就算是夜探香闺也给人一种从容感。
宋婉知道,这是从小受到熏陶和培养出来的仪态。
这样的人,都会被人追杀至此。
他的身份,是她不敢沾染的。
他也与她有着默契似的,绝口不提自己究竟是谁。
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夜里,给她抚慰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有些积蓄,足够我们度过后半生。”
“以后你跟着我,没人再会给你委屈受。”
这半年来,他早就能回到他的生活中去,可他舍不得,他知道若是回去,就要卷入仇恨和血雨腥风中去,皇权到了权利更迭的时候,他有要承担的责任,断然不能为因男女之爱扰了心思。
然而,这个女子将自己的贞洁交给了他,他便要为她的一生负责,给她体面、尊严,和安稳的生活。
为此,他愿意换种活法。
“其实……凤冠霞帔我不会挑,就按你的身量买了好几套,你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他的嘴唇炙热,落在她手背上的那个吻,令她酥酥麻麻的,有种微妙的满足。
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在帐子中晦暗的光线中审视他,“我的身量,你怎么知道?”
他有些耳热,脖子蓦然红了。
宋婉脑海中就浮现出他趁她睡着之后,用目光或者是软尺来一寸寸地量过她的脖颈、胸、腰肢、臀、腿……
有一种被侵犯的羞耻感攫住了她的心,她面颊发烫,气恼地踢了他一脚,命令道:“下去!”
“我不走。”他握住她的脚踝,全然不躲,却不冷不热道,“你可是后悔了?”
宋婉发现他看向她的眼神很危险,像是濒临失控,她不由得想起初见时他的身手,她不懂什么武学也能看出其出剑时的果决和锋利。
可他即使功夫再好有什么用呢,父亲乃朝廷五品官员,所能调动的资源和能力,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抵抗的。
“我不后悔。”她平静道,环抱住他,温柔的抚慰,“我不是早就答应了跟你走吗,只是我需要时间准备。下个月吧,下个月旬日,你再来找我,好吗?”
她的语气温柔娇软,在他后背摩挲的手像是能够点燃火焰,他根本无力抗拒这样的她。
“嗯。”他点点头,忍不住又将她抱回怀中,“可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在要了她的那一刻,便决定不会再对她有所隐瞒。
宋婉静静看着他,抿唇一笑,“你们这样的人,不都是不透露身份的么?我若是知道你长什么样,还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会杀我么?”
看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戏谑的笑意,他一手扣住她的脖颈吻了上去,粗野地顶开她的唇齿。
炙热,又有侵略性。
在吻的间隙,他的声音像从胸腔深处发出,有着令人酸麻的温柔和怜惜:“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舍不得杀你。”
这是他头一回向她毫无保留地刨露心迹。
宋婉心尖一颤,像是被蜜糖浇灌,竟没舍得推开他。
在被他吻的快窒息的时候,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气息破碎不堪,“好了好了,你先走……”
年轻的身体就是有蓬勃的**,方才未尽兴,这会儿又轮廓尽显,他深吸一口气,克制地松开她,眼中压抑着热切的期待,“好,下个月旬日,我来接你。”
宋婉已侧躺了下来,挥了挥手。
他望着她,月华下昏昏欲睡的女子清冷又淡漠,身子单薄,还没长出女人的丰腴,低垂的双眼黑白分明,柔和无害,眉心有一颗红痣,与瓷白的面容交相呼应。
迷人极了。
他忽然问:“那日你为何救我?”
她皱了皱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躺着,鸦青的发丝如瀑迤逦而下,在垂到锃亮的脚踏上的一瞬。
他将它们尽数温柔的拢起,放在了她枕边。
对于他的靠近,她没有什么反应,声音冷而热忱,叫人分不清真假,“因为我喜欢你呀。”
*
今上无子嗣,大昭没有太子,然,太子乃国之本。
皇帝不得不在大臣的劝谏下将各地藩王的儿子接入宫中,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这其中挑一位为储君,却没想到这一挑就挑了三十年。
其中有一位世子直到死,都没等到皇帝立储。
世子没了,藩王就再送新的世子进来。
朝臣们也各自站队,人人都想有从龙之功。
皇帝对他们暗中私相授受视若不见,勤勉执政到了六十九岁。
垂垂老矣,终于上不动朝了,世子们摩拳擦掌,跟各自身后的一方势力铆足了劲准备争夺帝位。
老皇帝终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月,据说已滴水不进。
等了几十年的世子们终于按耐不住跳了出来。
皇帝再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这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完全看不出是久病初愈。
肃杀凝重地指点江山,很快将跳出来的各方势力都压了下去,赐不臣之心的世子们鸩酒一杯。
牵连其中的人要么株连九族,要么抄家流放。一番清算下来,竟不动声色地就将朝中不愿称臣的势力全部肃清。
这时人们恍惚中记起,这位皇帝当初就是夺位逼宫而来,他的狠厉和筹谋并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改变。
将世子团接进宫中是为了制衡各地藩王,老了后又装病逼出不愿臣服的各方势力,一举拿下的同时扫清所有障碍!
霎时间,海晏河清。
百官们这才发现皇帝或许从来就没有立世子为太子之心。
世子沈湛,是封地香州的荣亲王的小儿子,也是最晚被送入皇宫的。
是“世子之乱”中唯一幸存的一个,世人都说他能活着兴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个身子骨孱弱的病秧子,早晚都得死,老皇帝不屑于动手取他性命。
转眼,就到了旬日,令人沉闷的暑热终于过去。
锣鼓的喧闹声不绝于耳,荣亲王府接亲的队伍来了。
宋婉的视线仍然被红色挡着,只能看到父亲隐约的影子。
从小,她就鲜少见到父亲。内宅中的女子都归嫡母管理,作为妾室的孩子,又是个女儿,是可以被轻易剥夺承欢父亲膝下的权力的。
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他与她说替姐姐嫁人这件事的时候。
如今,父亲唤她娴儿,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嫁过去之后上敬长辈,下理中馈,与夫君和睦之类的话。
就连母亲,也跟着父亲唤她娴儿。
宋婉心中胸臆间涌起尖锐的,快要抑制不住的寒冷和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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