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卿禾听她说完,讶异一瞬,这一层她倒是没想到。
略略思索,想着自己也许久未曾逛过京城,随口应下,“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便回。”
长公主布庄之事,需得说清楚为好。
齐卿语哪有不应。
齐卿禾带着云桃,往长公主院中去。
箫君楣正同几个侍女,在院中扑蝶玩,明媚的面容上是张扬的笑,知晓人为何来,柳叶眉轻挑,“这本就是送你的,何须这般客气。”
她身为长公主,名下铺子家产多不胜数,一个布庄算得了什么。
“承蒙长公主厚爱,我感激不尽。”齐卿禾莞尔笑道,“不过平白受这照拂,心实难安。”
箫君楣只叹,果真没看错人。
二人一番商议之后,齐卿禾以原价八成的银两,买下布庄。
了结此事,齐卿禾嘴角的笑怎么也止不住,步伐轻盈,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回了寝屋。
这是她自己买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怎能不开心。
而后同小妹一同上了马车,一个欢喜一个忧愁,直往京城去。
由随行禁卫军带路,地牢守卫查验过禁卫军令牌,又细细瞧过二人,恭声放行。
只论地牢,在京城或扬州,都大差不差。
甫一踏进,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凄厉的惨叫接连响起,
齐卿语下意识挽住姐姐,瞳孔骤缩,不住地四下张望。
齐卿禾拍拍她的手,正欲说莫怕,这才发现,她的手也在颤抖,停不下来。
脑海中浮现的,竟是三皇妃宁妤,那死不瞑目的,狰狞的脸。
她咽咽口水,攥住小妹的手,同往里走。
短短半年,齐凛大变样,乃至这对姐妹俩行至跟前,仍旧认不出来。
脸颊凹瘦,颧骨突出,衬得双眼奇大,强壮的身形在半年间,瘦如骨材,手掌指节明显,大大小小的伤痕落满手背,掩在衣袖中,身上的的囚衣破破烂烂,道道伤疤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一瞧见这对姐妹,齐凛麻木的眼神中,迸发出一丝恨意,冷声道:“人都走了,还回来做甚,看我死没死?”
齐卿禾秀眉微蹙,眼神只看过一眼,移开目光,她与这位叔父,当真没什么话好说,如若不是齐凛,逼迫她强行替嫁,又何来这些麻烦。
多说无益,她温声叮嘱,“你好生说,不必顾忌,莫把他的话放心上。”话毕,退后几步,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瞥,静静等候。
齐卿语缓缓抬头,对上父亲那怨恨狠毒的眼神,心下一惊,后退稍许,她稳稳心神,方道:“圣上大赦天下,你在这也待不了多久。”
打好的腹稿皆没用上,她原以为,再见到父亲,该是平淡如水,心平气和。
哪料一见着人,过往的种种尤在脑海,齐凛对她的严苛,挑剔,不满,以及利用,一一浮现。
齐卿语胸膛连连起伏,平和的眼神瞬间满是愤懑。
齐凛冷笑,“你把我送进来,又跑来和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想我对你感恩戴德?莫不是在做梦!”
于齐凛而言,他做官十几二年,从未出过差错,便是一时半刻稍有疏忽,也不至于如此。
更遑论,送他进来的,是他的亲女儿,是他亲手送上太子妃的侄女。
齐凛满是怨恨和戾气的眼眸,扫过这二人,语气愈发阴冷,“太子妃又怎样,当真高枕无忧,万无一失了?”
“且等着,待我出去了……”
齐凛的话说一半,消散在地牢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中,那目光宛若毒蛇,纠缠不休,如影随形。
齐卿语怔在原地,少顷,噗嗤一声笑了,心底那仅存的一丝侥幸刹那间破灭。
她只觉自己甚为可笑,竟妄想父亲能悔改,莫不是痴人说梦。
齐卿禾并未走远,齐凛的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昏暗地牢里那人闪烁的目光,尤为可怖,略一晃神,打了个激灵,见小妹僵立,连声唤她。
齐卿语猛地回神,冲姐姐摇摇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姐妹二人相扶着离开,坐上马车。
齐卿禾眉头直跳,隐有不好的预感,抚摸着那块禁卫军令牌,若有所思。
齐卿语垂首不言,良久缓缓抬首,面上神情似哭似笑,语气尤带一丝哽咽,“姐姐,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尤记得,姐姐嫁入东宫,便是为她替嫁,此回更甚,如若齐凛被赦免,一定会报复她和姐姐的。
齐卿禾尤沉浸在方才,齐凛那鬼魅般的眼神,闻声看她,不由得叹息,“这怎会是你的错。”
不想嫁给全然陌生的人,充当父亲争权夺利的工具,如何能算是错。
齐卿语再也忍不住,掩面抽泣,泪珠止不住滚落,扑在姐姐怀中,哭个痛快。
推开车窗,走街串巷的摊贩连声吆喝,过路人脚步匆匆走过,妇人哄着哭闹的孩童远去,京城喧闹而寻常。
齐卿禾目不转睛,瞧着过往的人,烦躁的心平静些许,“既来了,不若好生逛逛。”
齐卿语哭过一场,取巾帕擦去泪珠,哽咽着说好。
马车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雪楼停下。
这也是姐妹二人,昔日来过的。
不同于上回,二人偷摸典当头面,换些银子,这回纯为散心。
堂倌引着人往二楼去,二楼雅阁尤为僻静。
齐卿禾提着裙角,缓步上楼,冷不丁在一楼散客闲聊时,听到了傅静沅的名字。
乍一听这人,她直犯嘀咕,只觉这人甚为陌生,又暗生几分熟悉。
乃至脚下踩空,险些跌落,脑袋骤然撞在墙上,顷刻间红肿一片。
齐卿禾语急忙扶着她站稳,奇怪道:“姐姐你这是怎了?”
堂倌见人没事,暗舒一口气看,“贵人可得当心才是。”
齐卿禾只道无事,略略颔首。
行至二楼,缓过神来的齐卿语,张罗了一桌佳肴,美其名曰江南菜吃腻了,换换口味。
截然不复存在方才那颓然模样。
齐卿禾点点她脑袋,笑道,“如若吃不完,可有你好果子吃。”
“那是。”齐卿语拍拍胸脯,又点了几出好戏,一楼的戏台上链接,正吱吱呀呀唱着。
嬉笑间,似乎全然忘记齐凛的威胁。
堂倌奉承几句,矮身正欲离去。
正这时,齐卿禾喊住了他,“我们姐妹二人,久未来这京城,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也好叫我们姐妹,免得触人霉头。”
傅静沅傅家姑娘,她不得不在意。
那堂倌顿住,挠头思索一番,一拍脑袋笑起来,“姑娘这话可问对人了。”
“要说这京城的大事,无外乎一桩,咱当朝的太子妃,是个冒名顶替的。”
此话一出,吃茶的姐妹俩一同呛声。
齐卿语呛得直咳,忙拿着巾帕擦拭嘴角的茶水。
齐卿禾闷咳一声,神情还算镇定,若无其事问道:“竟有此事?”
去岁秋猎私逃,已过半年之久,怎这会儿还在市井流传。
堂倌不疑有他,只当两位姑娘,初闻这事,惊异之下方才如此,说得愈发繁华来劲。
毕竟谁会想到,太子妃不在宫中,在这城中闲逛呢。
“这您就不知道了,最近两日又传开了,说那太子妃,倾国倾城,实乃红颜祸水,勾的清正的太子殿下,偏袒无度,不知所为。”
“你说咱们太子,那是公平公正,清正廉洁,怎被这不知哪冒出来的野丫头,勾得神魂颠倒呢。”
“要让咱们也瞧瞧那倾国倾城的太子妃便好了。”堂倌说着,连连摇头,语气听不出有多忿忿不平,只有些惋惜,“可惜那等人物,不是咱们能见到的。”
身为堂倌口中,倾国倾城的齐卿禾哭笑不得,掩唇饮茶,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
叫她多嘴问这一句做甚。
偏齐卿语不嫌事大,眉眼弯弯,浅笑盈盈,出声附和,“可不是,要我说,这位太子妃娘娘,那可是国色天香,容颜倾城呢。”
齐卿禾在桌案下,踩她一脚。
齐卿语吃痛,这才收声,嘴角笑意不减反增。
齐卿禾恐这话说下去,没完没了,忙声问道,“此事我有所耳闻,可有旁的大事。”
那堂倌本附和着贵客的话,听闻此言思索良久,恍然大悟道,“确还有一桩。”
“京城第一世家傅家,傅家女傅静沅,在家中自尽了。”提及此事,堂倌甚为惋惜,“都说这傅静沅,乃京城第一才女,实属太子妃不二人选,怎料天不遂人愿呐。”
自尽?齐卿禾眼眸瞪大,不可置信地望向堂倌。
那位满腹才情的傅静沅,怎会自尽?
初初震惊之后,不可言说的悲哀涌上心头,她轻声问,“她缘何自尽?”
堂倌摇摇头,“这谁能说得清呢。”
“许是落选太子正妃之位,一时想不开,亦或被家中强迫嫁与厌恶之人。”堂倌回忆着市井流传的种种猜测,“有了属意的情郎,私逃未果,被抓回一时羞愤,也有可能。”
傅家断然不可能说明此事,市井流传百种猜测皆有。
“要我说,什么第一世家,这年头,早就没落了,还强撑这名头做甚。”堂倌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躬身退出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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