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至骋觉得自己很隐蔽,奈何他碰上的是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兵,不光被发现了踪迹,连带着老底都被揭了个底朝天。
将军府的书房里,邢樾听完手下人的话,让一干人等全部退下,左手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上的刻痕,右手放在腿面有节奏地敲打着,书房跳动的烛火映照在侧脸,脸色颇为不悦,虽然在外人看来邢樾也没有脸色悦的时候。
青州清水县人士,魏如霜的同乡……
等邢樾带着一身寒气钻进被窝的时候,魏如霜已经睡得小脸通红,下意识往床内侧缩了缩,又察觉到身旁的凉意,主动凑上去捂住了那双大手,嘴里哄孩子一般念叨着,“别乱动,一会儿就热了。”
邢樾缓了一会儿,从魏如霜怀里抽出自己已不再僵硬的手,怕手上硬茧蹭疼她,只敢虚着放到魏如霜的侧脸上,浅浅描画她眼下那道伤疤,在脖子上的红痣上停了片刻,又一路向下……
事后魏如霜倒头昏睡过去,连身子都是邢樾帮她擦的,她再次睡下前心里只记着明日要嘱咐赵嬷嬷,带着阿甜搬得离正屋远一点住。
第二天她是被邢樾起床的动静给吵醒的,眯着眼看见床边坐了个人,光溜溜的后背上横竖挂着几条红痕,脸上一红,夜里的事又想起来了。
狗东西……
穿小衣的时候又骂了一句,衣服的料子可是软云绫,还磨得疼呢。
早膳是熬得开了花的米粥,比小孩子脸还嫩的炖蛋羹,一盘切片的卤牛肉,一碟芝麻麻酱小烧饼,几样咸菜切丝拌了香油。
邢樾胃口不错,两碗粥,两个烧饼,又让厨房上了一盘子牛肉,魏如霜心中惊呼老天不公,她一天还不如邢樾一顿饭吃得多,怎么光她胖了。
没等她吃完,邢樾撂下一句待会出门,转身便没了影。
出门?谁出门?魏如霜眨眨眼,嘴里的蛋羹都忘了咽下去。
赵嬷嬷提前得了吩咐,解释道:“将军说马上年下了,该给府里置办些东西。”
“年货我看高伯各样都买了不少啊?”魏如霜问道,前几日她已经吃上了过年时候预备的瓜子点心了,绣娘把做了一半的衣服也拿来重新细化了尺寸,能有什么东西需要将军出面买的?
赵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魏如霜的肩头,挤了挤眼,说道:“就夫人跟将军你们俩去,夫人说呢?”
赵嬷嬷都想替魏如霜烧香了,旁人家娘子能有夫君陪着出门闲逛的,哪个不是浑身的兴奋劲,只有他们家夫人,傻乎乎的模样自己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又有些心疼邢樾,但赵嬷嬷转念一想,遇上个花心相公的概率可比遇上个心硬如铁的娘子高得多,那么多女子为了争宠费尽心思,让邢樾多吃些苦头怎么了!这才哪到哪?
魏如霜一听要出门,兴奋劲上来饭草草吃了两口便不吃了,让红梅给她挽了个燕尾,趁着红梅低头找簪子的功夫,一口吞下方才从香粉盒里取出来的避子药,默念一声罪过。
不管郎有没有情,妾是无意了。
……
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赵至骋再次等到了魏如霜出门。
腊月二十早晨,普普通通一辆马车驶出了将军府侧门,车上既没有绫罗绸缎装饰,也没有名贵宝马拉车,除了车帘子上绣着一个“邢”字。
车夫坐在驭座,四个丫鬟小厮分立两侧,如同一位寻常富人家的老爷带着夫人采买年货。
“快跟上去,远远的跟着,别跟太紧。”
赵至骋倒豆子一样的几条命令安排下来,车夫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可跟咱们之前谈的不一样啊,赵公子?”
赵至骋没心思跟车夫闲扯,“给你两倍的价钱。”
“得嘞!”车夫顿时来了精神,鞭子一抽,在空中打了个响,远远缀在将军府马车后面。
螳螂捕蝉去了,麻雀也该出动了。
见赵至骋的马车走出巷子,巷子最深处冒出了几个人影,正是钱顺一干人等。
“顺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方脸男子恰巧是上次跟着钱顺一起护送魏如霜出门的士兵,为了继续跟着钱顺干些闲活,最近没少巴结他。
钱顺斜眼瞅了瞅身旁的弟兄们,一肚子坏水在他那张老实的脸上显不出一丁点,“跟着吧,谁敢跟丢了,回去等着挨军棍吧!”
邢樾今日的目的只是为了带魏如霜逛逛铺子,买些过年的东西。
将军府不像别的大臣家里丫鬟嬷嬷小厮养了几百号人,府里除了魏如霜身边的几个丫鬟、几个绣娘是回京后买的,剩下的大多数是他从军中带回来的人,吃的喝的用的按军中标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过年的米面肉粮、果脯点心有高伯置办,可女眷的东西总不好再麻烦高伯。像别家一样让店家送上府挑选也可以,但邢樾见魏如霜喜欢出门游玩,又怕她整日闷在府里没别的去处闷坏了,决定带她出门逛逛,碰上喜欢的自己买了就是。
魏如霜除了做了几套见人的大衣服,胭脂水粉、珠宝钗环一样没添,年后上元灯会、开春围猎,汴京城里的王公大臣均需携家眷出席,若是魏如霜落了下风,怕是又要怪他。
至于跟屁虫,这种事情还需要他操心的话,也该给回京享福的一群兵油子们紧紧皮了!
于是,赵至骋眼睁睁看着两口子四处闲逛。
胭脂铺,他一个单身男子混迹在女子和一对对夫妻中间,怕不是会被当成另有所图之人……不妥!
点心铺,贪口腹之欲,不妥!
绸缎庄,缊袍敝衣乃读书人大道,不妥!
剪窗花的红纸、鞭炮烟火、磨喝乐……一个接一个摊子转,魏如霜连糖葫芦都给身边人一人买了一串。
终于在车夫撂挑子不干之前,魏如霜拖家带口进了一家食肆。
从相国寺回来后,胡人烤肉铺子就让魏如霜惦记上了,阿平提前给店里打了招呼,要来了一间雅间。
要让魏如霜说,烤肉在什么雅间里吃?一定要一群人在摊子前排着队候着,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守在炭火旁,等烤肉师傅将指头肚大小肥瘦相间的羊肉丁烤的滋滋冒油,问你吃什么口味的,寻常的再撒上一把苦茗粉,吃辣的涂上一层茱萸酱,落下的调料在炭火里发出吱吱的动静,拿到手上趁热咬上一口,感受羊肉和油脂在口中爆开,别提多带劲了!
要是她自己来就好了……魏如霜瞄了眼端坐一旁的邢樾,一根糖葫芦让他啃出视死如归的气势。
雅间门敲了两声,红梅推开门,阿平端着一个木盘进来,阿昌在雅间门口拦住店家的人,青荷跟红梅把其余菜端上桌,邢樾终于找到机会把酸倒牙的糖葫芦放下。
木盘里装着两把羊肉串,一半不辣的,一半涂了茱萸酱红彤彤的。其余是些凉拌胡瓜、清炒藕片一类的清口菜,主食配了一份烧饼。烧饼可比将军府里的芝麻小烧饼豪迈得多,活脱脱有阿甜脸那么大一个,冒着腾腾热气。
“你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邢樾问道。
“辣的。”魏如霜痛快地回答,不吃辣还有什么滋味!
邢樾将两把羊肉串调了个位置,不辣的挪到自己那一侧,魏如霜拿起一个烧饼从正中间掰成两半,再把签子上的羊肉夹进饼里,扎扎实实咬上一口满嘴留香。
粗鲁?不粗鲁姑奶奶还不吃了!若不是待会儿要去金铺,怕口气熏到他人,魏如霜还要夹上几瓣胡葱解腻,余光扫见邢樾并不在意的小口吃着羊肉串,心中祷告“快看我快看我”。
男人不都喜欢温柔小意、举止优雅的名门淑女吗?看见我吃得如此粗鲁倒了胃口,心里开始对我厌烦,然后给我一大笔钱和离!
“你胃口不错。”邢樾终于望了过来,对于魏如霜的吃相只是微微一愣,无声的笑了一下。
“将军胃口也不错……”,魏如霜觉得嘴里的羊肉串也没滋味了。
……
赵至骋坐在大堂里,正好能看见通向二楼的楼梯的动静,桌上只摆了一份羊肉汤面,想到要不了多久定能碰上魏如霜,碗里一颗香葱、芫荽都没有。
“小哥,拼个座。”
赵至骋刚想拒绝,抬眼看见对面落座的男子微圆脸上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哥是读书人?”圆脸男子吸溜了一大口面条,边嚼边问。
赵至骋本不想与其搭话,转念一想,若是将军发现他连白丁尚能坦然相待,定会对他青眼相加,于是赵至骋带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小可不才,正是太学学子。”
圆脸男子张大了嘴,撂下手中的筷子,拱手道:“失敬失敬,小哥人中龙凤,日后定能登高堂,穿红着紫。”
“多谢壮士。”赵至骋也拱手还礼,想不到圆脸男子长了个粗人模样,说起话来引经据典,还恰恰说进他的心坎里,能进国子监,登高堂还不是指日可待了吗?
楼上一行人终于吃完,刚踏上楼梯,赵至骋便起身整理起了衣冠,还没等掏出袖里揣着的文章,后颈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动手的青衣短衫男子与圆脸男子目光交汇,而后青衣男子上前一步揽着赵至骋的肩膀,走出去时嘴里不大不小的声音念叨着:“兄弟,你说你考不中就算了,借酒浇愁也不是个办法,不行就跟我回家种地去,家里少不了你一口饭!”
圆脸男子拱手跟邻座食客道歉,“我这个兄弟考了三年了,心里烦闷,今日贪杯失礼,各位莫怪。”
邻座食客见怪不怪了,太学的穷学生每年三成以上学都上不完被赶回家去,更别提虎视眈眈盯着那两三百个机会的其他州府学生。
“钱顺?”
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圆脸男子转过身子,对着魏如霜一行人憨厚一笑,“见过老爷、夫人。”
“那可真是太巧了。”魏如霜道。
魏如霜心里惦记着没能出门的阿甜阿楚兄妹俩,交代钱顺待会儿买点不辣的羊肉串给俩人带回去。
邢樾站在魏如霜身后,瞧着她微微翘起的发髻如同燕子尾巴,眼底染上冷意。
原以为同乡只是想私下见魏如霜一面,没想到今日还有胆量跟上来,甚至有公开攀附之意,难不成心思在他这里?
求财?还是求名?
不急,反正人已经抓回去了,慢慢问便是。
二狗是个很有男德的男人,虽然若若宝目前身份不明,可是已经成亲了,享受的就是真老婆的待遇,期待若若宝掉马后的霸道二狗为全场消费买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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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继续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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