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安乐公主朝她浮出令人放心的微笑,又执着洛青云的手,对堂内众人道:

“我们女儿家处处被名声之类的话规训,连被人蒙骗拐害,都要被劝着顾忌名节,别去报案,凭什么如此没天理?”

她又转身,傲然蔑着冯松明:“人证物证俱在,连人犯都给你带来了,冯大人,这案子立起来也不难罢?去叫人起墨,写案宗来,我要亲自看。”

冯松明不敢违逆,慌忙叫身边小厮去唤了主簿等人,按洛青云等人的陈词写好诉状和案宗,呈到安乐公主手边。安乐接来粗粗扫了一遍,又交由盛昭朔,要他严审。

安乐公主对洛青云和颜悦色道:“洛娘子替京城百姓除了两个祸患,勇气可嘉,清白更无可辩驳。索性我与驸马也无事,不如由我们送你回府,也算给你家人一个交代。”

她又将洛青云拉近了些,低声道:“你放心,有我作保,晾这京城里的碎嘴子们也不敢妄议你什么了。”

安乐贵为公主,竟对自己一个不受重视的世家女子如此体贴入微。洛青云原就因立案一事而心生感激,听她如此为自己着想,更是不知何以为报,连忙就要跪下叩恩。

安乐公主一把扶住她,微笑道:“切勿多礼。”一面已经让秦泷先行出门上车,她携着洛青云慢慢往外走。

走出两步,洛青云忽然驻足,转身朝堂内屈了屈膝。

安乐公主往堂内一望,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分辨不出她行礼的方向。

安乐公主:“洛娘子这是在……对何人施礼?”

洛青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可重新转过身时却又分明温声说了句:“多谢。”

行至门前的盛昭朔驻足在阴影中,缄口不言,曜石般的眸子久久凝着她的背影。

他从前只知洛青云执拗痴缠,后来在她救了他的那个夜里,他对她的印象中也添了一分果决。但直到今夜,盛昭朔方觉洛青云并不是个寻常女子。

想来竟也合理。她一早就不顾名声,将寄情于盛昭朔的心事闹得满京城都知道,此番遭歹人拐害,又怎么会因为名节而咽下这口气?

“原来这洛娘子竟如此果敢。”盛轩邈不知何时踱到了他身边,溘然长叹,“从前还以为她只是个为女儿心事迷昏了头脑的傻丫头,是我错了。”

盛昭朔默默认同,身形如冰雕般肃立在门前,望着她与安乐公主先后上了马车。

盛昭朔:“确实不一般。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坚持要京兆府立案,不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还为了不让其他女子再受此劫难……如此心胸,实在难得。”

他这样说着,寒潭般的眸光中情不自禁地透出灼灼光华,随着刚刚车辕上垂落的裙角一闪而过。

盛轩邈竭力忍住笑意,撞了下自己这个七弟的肩膀。

盛昭朔斜觑他:“做什么?”

盛轩邈:“老七,你对洛娘子的态度,改观了不少。”

盛昭朔拧着眉:“二哥该不会想多了罢?不过是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身为大理寺少卿,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盛轩邈耸了耸眉,他说的明明不是这些,而是盛昭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只是他是个爱看戏的人,并不打算这样快地戳穿盛昭朔。

盛轩邈转了转眼珠,故意道:“既然要帮忙就帮到底,你不如将洛娘子亲自送回家去。安乐公主亲自去送,的确抬了面子,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点到即止,盛昭朔却能对他的弦外之音了然。安乐公主聪慧机敏,在圣上身前受宠多年,又嫁了秦泷这个手握兵权的驸马,风光无两,连太子都稍矮她一头。

近来民间和朝中都有风言风语传出,大约是在说安乐公主才是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受限于女儿身份,才被迫让贤。七夕夜市上**之人口中念叨的词句,也在暗示天下即将有女帝,甚至还叫出了安乐的封号。

方才安乐公主看似在为洛青云撑场面,但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暗指女儿身份受限太多。她又主动要送洛青云回府,而洛家暗地里早早便随着裴国公府追随了太子,安乐公主的此番动作,难说是不是在有意招揽。

盛昭朔思索片刻:“上位者再如何权斗,也不是我辈能左右的事,但若因为党争破坏了朝局清明,我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今日即使安乐公主要去招揽洛家也无妨,只是洛仲原若因此犯混账,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盛轩邈无奈地摇了摇头:“老七,你如此想就错了。旁的道理我们晚些再说,我只问你一句最紧急的,安乐公主是要以洛青云招揽洛家,可洛青云在洛家是什么地位,你心中难道不清楚?放任安乐公主送她回府,会对她有益么?”

盛昭朔气息一沉。他知晓洛青云在府中时常受欺,而洛仲原看似持身中正,但他岳丈裴国公却是太子一党。若安乐公主今日让洛仲原下不来台,恐怕连带洛青云也会被迁怒惩罚。

眼见马车已经缓缓往前驶去,盛昭朔面色愈发阴郁,脸上忽然闪过一抹下定决心的刚毅。

他踏出门去,披风往身后一甩,三两步便疾奔至京兆府门前,口中急促地响起了哨声。青雅驹蹄声轻快,刹在门前,盛昭朔扯住缰绳,腾空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鞍上。他轻拍了下马颈,靴底踢了踢马肚,青雅驹便迈开长蹄往前追去。

盛轩邈留在原地,懒洋洋注视着一人一马远去,心底虽有忧虑,却不忘分出神来玩笑盘算何时能吃上自家七弟的喜酒。

-

巷道人马稀疏,公主的马车辘辘而过,却隐约混进轻巧的马蹄声。骑马跟在车侧的秦泷敏锐回头,锐利的鹰眼望见车后奔来的青雅驹,于是刻意压了压速度,只等盛昭朔赶上前来。

秦泷与他并肩而行,主动攀问:“盛小王爷,可是要来与我商议九门卫的事?”

盛昭朔前阵子托副将陈平在九门卫中打探消息,查一查盯梢算命老妪那夜,九门卫中是否有人异常。此事陈平尚未有结论,身为总兵将军的秦泷却已然知晓,不由得让盛昭朔的心里别扭一沉。

他并未对陈平起怀疑之心,只是能看出这九门卫中的风吹草动都被秦泷掌握,果然是铁板一块。

盛昭朔避开秦泷抛来的话头,直指前方公主的马车。秦泷不解其意,他也并不多言,只身勒马停在华车前,将车缓缓迫停。

安乐公主撩开半边帘幕,疑惑探头望向秦泷:“怎么停了?”

秦泷朝车前努了努嘴,公主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车前立着个清挺俊逸的身形。盛昭朔半抬起手,截停了拉车的双排马,对着车内沉声开口。

他唤着车内人:“洛娘子?”

冷冰冰的声线太过熟悉,洛青云竟有一瞬间恍惚,反应过来后,惊得僵坐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应声。

她刚要起身去撩锦帘,却被安乐公主轻轻按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洛青云茫然不解,安乐公主却满眼轻快,脸上浮现了几分看好戏的神情,对她低声道:“盛昭朔这个冰山似的人,除了追捕逃犯,我还从未见他拦过女儿家的车。且听听这个冷面小王爷叫你做什么。”

车内许久没有回音,盛昭朔也不急,调子沉郁:“盛某有话,要对洛娘子说。”

洛青云听得更迷惑了。他向来对她避之不及,上回相见,她还因偏执不听劝,将他气得拂袖而去。如今怎么忽然就有话要说?

车内响起戏谑轻慢的女声:“盛小王爷有话直说就是,我们青云在听。”

安乐公主调侃完盛昭朔,又对洛青云道:“洛娘子,我听闻你曾在斑羚渡口拦了盛昭朔的车,当街邀约,可他连个面都没露,就驱车走了?今日我就帮你扳回这一城。”

女子清冷倔强的素白两颊猛地染上飞红。

她感激公主刚刚的仗义执言,却并不敢接下公主此刻的出手相帮。说到底,自己在斑羚渡口将事情闹大,只是为了演一出痴心追爱的戏。这本就给盛昭朔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若还让他当众颜面扫地,洛青云良心不安。

洛青云飞快地扇动睫羽,荔枝眼中渐渐起了一层雾汽。她有些羞赧而恳切地开口求公主:“青云对盛小王爷……狠不下这心来。”

安乐公主眨着眼,显然愣了半刻。洛青云连忙继续,故意卑微言辞:“盛小王爷人品贵重,容貌超绝,我倾心于他许久,这本该藏在心中,却因一朝情难自抑,叨扰了他的清静。”

洛青云缓了缓,眼中是铺天盖地的一往情深:“如今盛小王爷摒弃前嫌,愿与我说几句话……不敢隐瞒公主,青云心中是欢喜的……”

安乐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笑着摆手:“罢!罢!你果然是对他思慕得紧,你随他去吧,改日我再去府上接你,我们好好叙话。”

洛青云千恩万谢,终于撩开幕帘,见到了在车前傲立许久的男人。

冷风忽起,她脸上的潮热被猛地吹散大半,望向盛昭朔的目光却未曾收住,仍是似水柔情。

洛青云慌忙垂下眸来。今日盛昭朔帮了她,她不愿再用假惺惺的痴心让他为难。

她扶着车辕,正要纵身下来,哪知身前忽然伸过一只青玉般的手来,腕骨上恰恰胡乱系着鹄白鸦青杂色的两相依手绳。

盛昭朔落拓站在车下,面色如水,无波无澜。他自然地托住她的小臂,仿佛扶她下车只是分内之事。

风水轮流转,盛昭朔你也有今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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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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