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璟在吴州躲了两年,连年节时都不敢回一趟家。虽说不缺吃穿,可日久天长了,最怀念的仍是在京城跋扈恣意的生活。
无奈裴琬凝三令五申地写信来,在她摆平了京兆府和大理寺前,不许洛元璟在京城露面。
裴琬凝没少往京兆府的冯松明处送东西,但那冯松明却将洛家当成了个聚宝盆,拖了两年也没个准话。大理寺人多眼杂,本是好下手的,但有了盛昭朔那个活阎王盯着,竟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搭线。
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拿捏住当年那个小娘子身上。但不知为何,那夜让人去打砸过后,那母女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裴琬凝迟迟寻不到踪迹。
眼见快到了年下,想到洛元璟又要在外过年,再加上神草堂岁供被劫一事,裴琬凝多少有些心力交瘁。
可这当口,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大大咧咧地回来了!
裴琬凝急得要命,连写三封书信去劝,但洛元璟却一意孤行,只随便回她一封信,潦草写了几句“已经处置好了”、“母亲放心”之类的话。
裴琬凝原打算今夜宴毕再去找他悄悄问个清楚,可万没想到,当着洛府家眷,洛青云竟然将一切都抖搂了出来。
洛仲原脸色难看得几乎要吃人。
他一面还沉浸在儿子归来的喜悦与舐犊之情中,一面却听闻自己家出了这样恶劣的丑事,洛仲原觉得自己的肠子仿佛打了千万个死结,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眼见场面难看,裴琬凝狠了狠心,当场朝洛元璟怒声:“你说这事已经处置好了,可是真的?”
裴琬凝赌了一把。相比于道德清规,她赌洛仲原更在乎遮掩门面,更心疼他唯一的宝贝儿子。
洛仲原同样抬起头来,气息又粗又不稳,疲惫的老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洛元璟,显然是在等他回答。
裴琬凝暗暗松了口气。她赌对了。
洛元璟被她吼得哆嗦了一下,仿佛又变成了两年前那个犯了事儿后慌慌张张的少爷。他从怀里摸出封书信,举在胸前。
“是京城的朋友写信来,说前阵子打听到那对母女已经回漠北老家了。我这朋友是混地头的,对这些最熟,这消息一定保真——”
裴琬凝急忙追问:“哪个朋友?”
洛元璟老实地答:“是在青楼——是在外面馆子里认识的,他叫木狼,有一回我喝多了酒还曾送我回府,眼角有块红斑的那个,母亲大约没什么印象了。”
斜对侧的女子唰地抬眸,眼中变幻着光采,视线从洛元璟滑到洛姝月身上。洛姝月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与洛青云对了个正着,只见她魅影一般勾了勾唇。
洛姝月当即像是被迎头浇了盆冰水。
她听出洛元璟说漏了嘴,也猜到洛青云大约还记得一个眼角有红斑的男人,
洛姝月焦急地拽了拽洛元璟,想让他闭嘴,奈何洛元璟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继续说着木狼的事。
洛元璟:“木狼在京城是混暗场子的,这些事情他都有门路。之前那母女俩不见踪影,木狼也替我在京城找了许久,后来也是他想到要去那家人的原籍地查一查,果然就有消息了。”
裴琬凝瞥见洛仲原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心中也有了数。她继续摆出一副严厉痛心的模样,故意说:
“你做出这样的事,太叫你父亲失望!今日想着你舟车劳顿,原是要给你接风的,但刚一进府就惹得你父亲动气,你还不赶紧请罪,自己跪祠堂去!”
洛元璟抬起头,脸上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已经老实交代了原委,自以为这事儿就算过了,还跪哪门子祠堂。
裴琬凝朝他狠狠瞪了一眼。放在以往,她这一眼也能让洛元璟识相地服软认错。可在外游历了两年的洛元璟像个跑野了的脱缰马,桀骜地昂着头,满脸写着不耐烦。
洛仲原阴沉着脸,让洛元璟先回席,宴后去书房找他。
他自己也重新坐下,正要动筷,忽然又瞧见堂上四溅的玻璃碴,明晃晃的直刺眼。洛仲原像找到了个宣泄口,怒气冲冲对洛青云道:
“你这么大的一个姑娘,呆在家中不出阁也罢了,还日日思慕艾,闹出一起子丢人的事。如今竟还开始摔摔打打,成何体统?”
被骂了一通的洛青云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似乎是觉得过于滑稽一样,瓷白的面庞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并没接洛仲原的茬,而是暧昧地冲洛姝月与洛仲原姐弟俩眨着眼,轻飘飘地问出一句:“那人叫木狼,是不是?”
洛姝月脸色铁青,目光一躲再躲,像是四处逃窜的老鼠,半天也没应声。洛元璟则拧着眉,气冲冲地对洛青云挑衅了一句:“我朋友的名字,轮不着你洛青云打听。”
洛青云笑意更浓了,眸光落定在洛姝月身上,“二妹认识这个叫木狼的人么?”
洛姝月咬着唇,脸偏到一侧,如同在竭力躲避着什么似的,连裴琬凝都发觉气氛古怪,朝胡嬷嬷使了个眼色。
胡嬷嬷迈着笨重的步子,大声拍着掌,从外面叫了几个丫鬟进来收拾地下的玻璃渣。
她一面指挥人收拾,一面还喋喋不休:“多好的琉璃盏,可惜了,原本是个干干净净的剔透模样。”
胡嬷嬷说得无心,却被洛青云冷哼了一声,又顺势接了句:“干净的,哪怕摔成碎渣子也是干净,那些染了脏污的也骗不了人。”
洛青云意有所指地冲洛姝月挑着眉,“我今儿既然知道了木狼这个名字,那他迟早就得被正法。二妹,你猜猜他在过堂受刑的时候,会不会把人都供出来?”
洛姝月浑身颤抖,当即手一软,银勺子咣当一声掉进盘里。
她颤颤地抬起眼,仿佛一只终于被捕鼠夹困住的老鼠,求救似的望向裴琬凝。
洛姝月微弱地唤:“母亲,我……”
裴琬凝心中咯噔一下。她太了解自己女儿的德行,更对此刻的情形一目了然。洛姝月的状态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裴琬凝五官都微微有几分扭曲,几乎毫不犹豫地转脸盯上了洛青云,眼底尽是一副要吃人的恶毒样子。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以往任她揉捏的洛青云究竟是何时转了性。如今洛青云不仅越发冷倔,三番两次与她对着干,今夜更是接连对自己的儿女发难,摆明了是要针对。
洛青云像是压根不在乎她投来的威胁目光一样,仍然直直盯着洛姝月,冷漠的脸上没有分毫要收敛的意味。
她适才喝了半盏酒,此刻那双荔枝眼分外潋滟,声音中尽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洛青云:“二妹,我知道你素来敢做不敢当,当姐姐的今日就替你交代交代之前拙劣的把戏罢,你——”
“我亦心悦于盛小王爷!”
洛姝月涨红了脸,拼尽力气喊出了这么一句。厅堂内霎时静得如同死寂,连洛青云也倏然睁大了眼。
裴琬凝气得眼前发黑,终于撑不住,腿一软跌坐了下去。胡嬷嬷则急得上前要去捂洛姝月的嘴:“二小姐,你别胡说了……”
洛姝月却一把推开了胡嬷嬷,拨开众人震惊的视线,惟独定定望着洛青云,面色扭曲而不甘。
洛姝月恨恨道:“洛青云,你满意了?今夜之后,你也休想再拿这事做我的把柄!”
洛青云瞪圆了眼,她何曾拿过这件事做把柄?她分明是要揭穿洛姝月雇凶害她的事。
她拧紧了眉,并不打算放过,趁众人震惊沉默的当口逼紧话头:“我管你心悦谁,我只问你,那木狼——”
洛姝月滚下泪珠,呜呜咽咽地自己开口,说是那日一时糊涂,因看到盛小王爷与洛青云走得近了些,又被小人挑唆,才联络了弟弟洛元璟的朋友教训洛青云。
洛姝月:“我也不知木狼竟下了狠手,要把人送进烟红楼去——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女儿鬼迷心窍,太过思慕盛小王爷的缘故,求父亲原谅女儿。”
洛元璟也震惊地望着他姐姐:“木狼看重利益,手段狠厉,是出了名的。你是不是破费了不少?”
洛姝月一听,当即又哭得死去活来,追悔莫及的模样叫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胡嬷嬷不得不上前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洛青云的容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她明白今晚大约要草草收场了。洛姝月不惜当场将自己对盛昭朔的心意昭告,反倒显得雇凶一事无足轻重了一般。
果不其然,洛仲原扶着桌角,半晌都没发话。他脸上老态丛生,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长长吁了口气。
他默然地晃着头,花白的须子颤颤巍巍的,“好,好,好!这就是洛府养出来的儿女……”
裴琬凝在一旁稍稍缓过来几分,挣扎着想起身为洛元璟和洛姝月说好话,却被洛仲原一把撂开手。
洛仲原:“一个个的不是动私情,就是**狐朋狗友,府外翻江倒海地折腾,府内还摔打发脾气,你们——你们实在嫌我活得久了,上赶着想来气死我!全都给我回房去,禁足反省,一个都不许出来!”
他话音刚落,洛青云便拎着裙子起身,半刻没停留,抬步走了。呆了一晚上,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和身后那一摊人同处一室。
香桃大约是听说了动静,在碧岚轩门口迎候着她,“大小姐,今夜这是怎么了?我听丫鬟们的消息,你和二小姐、元璟少爷大闹一场,老爷夫人平素就偏心,有没有苛待你?”
洛青云吹了一路冷风,已然平静,冷声答:“不过是禁足。”
随即她又无谓地勾了勾唇,仰面眺着冬夜寒星,“只是如今的洛府,怎么可能禁锢得住我。”
复仇态青云好迷人(替盛小王爷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