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递出去后，沈曼琳心里有点儿控制不住地忐忑。
张浔握上来之前她忐忑，总怕期待落了空；冰凉的手放上来以后更忐忑，甚至开始怨自己的手太热，总怕一会儿手掌相叠的地方会冒出湿滑的手汗。
沈曼琳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咳咳，准备好，第一组开始！”
一开始张浔的手只是礼貌性地放在她的手上，运动间似乎还隔着一丝距离，她尚有余力时通常都很认真，像是班里的纪律委员，也许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温驯乖巧的。但过了一会儿，她的动作慢下来，不知是第几次的时候，她没站稳身子，一把就攥住了沈曼琳的手借力。
而后，一直没松开。
沈曼琳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她，有氧运动使得面前女人脸颊微红，比起刚见她的时候，发丝也有些蓬乱，有几缕不听话地掉在额前。
好像是受了网上帖子的影响，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恶俗的、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追求者，借着一点儿借口，握着面前女人的手，以一种赏玩物件的态度，带着戏谑的心情，无耻地凝视着她。
可这明明是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沈曼琳眼底一颤，逃也似地移开了目光。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她是为了做实验看香水是否奏效，看张浔是不是在躲她……曾经那些凝视她的人，哪个不是肥头大耳、仗着自己有点钱有点势就成天用下半身思考的？而她高挑身材好，从小到大也没少被人夸漂亮，作为教练、朋友，以欣赏的眼光监督两眼——应该，大概，不至于同罪吧？
“沈老师？”
“嗯？”
“做完了哦。”
手指被捏了两下，沈曼琳回过神来，自然地松开：“怎么样，没有想象中难吧？休息一下，等会再做一组。”
这次的训练结束后，两名试课的小情侣办了半年套餐，爽快的不得了，沈曼琳都快要被幸福冲昏了头脑。面前的男人伏案填表的时候沈曼琳回想起那晚的梦，张浔坐在镶金的沙发上拿现金扇她巴掌的情节过于逆天，实在是让她难以忘怀。
反观现实，虽然没有梦里那么抓马，但自从张浔来了以后，沈曼琳这万年不开张的体质似乎一下子反转了，每节课都有新人，人气爆棚，两星期完成了半年的kpi，旁边的杜博冲望眼欲穿地看着她又签下一单，眉毛都拧到一起了。
世界上最爽的事情之一就是因为业绩好被不太熟的同事羡慕嫉妒。沈曼琳面儿上云淡风轻的，内心早已乐开了花，有无数个小仙女儿在劈里啪啦放炮跳舞。唯一有点儿不高兴的就是今晚大概率又不能和张浔一起走，明明刚拉过人家的手……想到这儿，沈曼琳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两下，刚好张浔从面前新客户背后经过，旁边还雷打不动地跟着个宇哥。
张浔面儿上还是淡淡的，瞥一眼的功夫沈曼琳压根看不出她的情绪，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余光里时，沈曼琳突然就急了：
“Artemis！”
她学着宇哥叫她的微信名字，发音似乎有点儿蹩脚，沈曼琳莫名觉得有点儿烫嘴，头一次用如此生僻的英文名字喊别人，竟觉着头皮酥麻，张浔回了头，她的声音反而扭捏起来，“能不能等、等我一下，会很快……”
她看见张浔好像笑了笑，跟宇哥挥着手说了两句似乎是道别的话，而后走回来一点儿坐在一边，双腿并拢，很乖巧地等。
这对儿新学员也知道她有事儿，很快就办好了手续，手拉着手离开。沈曼琳把自己的水壶充电线什么的一股脑塞进束口包里，低着头挪到张浔面前。
“我好了，”她把手里攥的纸盒子递过来，“喏，给你。”
“……”张浔看了看被递到眼前的旺仔牛奶，抬眼看着她失笑道，“就为了给我这个？”
并没有接过来，张浔站起身：“你是不是忘记我已经多少岁啦？”
沈曼琳有点儿委屈，悬在半空的手此刻显得有点尴尬：“这不是怕你再低血糖么……”
的确是给小孩子上完课的奖励不错，但也是她找了半天的借口么，这人，真是，怎么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的，下次再也不能因为心里一点儿冲动就……
沈曼琳正搁着自怨自艾，突然手中一空，张浔灵巧地从她手里抽走了牛奶，站起身来背起包，微漾的眼角跟下凡的仙子一般灵动：
“好啦，走吧？”
*
今天张浔穿了一双牛皮靴，带点跟，击打地面发出脆响，在偌大的健身馆里显得格格不入。
“反正要脱鞋的不是么，”似乎是发现沈曼琳盯着自己的脚多看了几眼，张浔也跟着低了头，给自己找补，“也不一定要穿运动鞋。”
“哦，没那个意思！”沈曼琳抬头，“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哦？”张浔挑眉，嘴角勾起个若有若无的笑，“回头把链接发给你？”
“啊不用不用，”沈曼琳又感觉脸颊开始发热了，只好欲盖弥彰地侧脸不看她，“我穿了肯定没你好看……”
张浔轻笑了两声，轻易地放过了她。
两人并排走着，走到乐耀大门的时候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发光的背板笑笑，而后继续一路无言。沈曼琳真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明明感觉满腹的话想对她说，真凑一起了却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只能听着张浔鞋跟的声音发呆，眼看着路都快要走完一半，沈曼琳握了握拳头总算问出来个萦绕心头的问题：
“那个……宇哥他经常找你么？”
张浔小脸埋进羽绒服大大的毛领：“怎么？”
她不正面回答，更让沈曼琳感到心头焦躁万分：“这个人好奇怪啊，到处聊天，也老找我，之前给你推荐那本书，他也给我推荐了。”
“嗯，我知道。”
“……”也是，那天沈曼琳也学着他的搭讪技巧去问了张浔最近在看什么书，张浔那么聪明，肯定察觉到了，“那你还和他聊？”
沈曼琳这句话问得语气有点儿重，但张浔挺逆来顺受，没当回事般地淡淡道：“你没和他聊么？”
她的态度让沈曼琳有点恼怒，她突然觉得张浔在应付自己，就像她应付宇哥那样，于是她有点控制不住：“这怎么能一样呢？我是他教练啊，他是我客户！”
她闹脾气闹得有点明显，一时忘了面前的女人其实也是客户。但张浔就像团棉花，一拳打上去都不带回弹的：“那我和他也要一起上课呀。”
“你……！你对他到底什么想法啊？”看着她滴水不漏的温柔模样，难道她其实有那方面的想法？沈曼琳实在捉摸不透。
“想法？”
“就上次绿姐不是一直撮合你俩么？我还以为你不太想被说媒，这才……情绪有点儿激动……”
张浔有点儿惊讶，掩着嘴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莫名其妙的。”沈曼琳有点憋屈，长腿一迈赌气般地走到她前头去，突然衣服下摆一紧，她低头看，是被人从身后揪住了一角。
“沈老师，”张浔赶上她，牛皮靴和她的步伐保持一致，一手又拽着她的衣服，顿时距离就拉得近了一点，因为距离近，沈曼琳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因为距离近，所以说话只需要很轻，就可以听得很清楚：
“宇哥都有孩子了。”
张浔的声音本就柔，又因为声音被放得轻，听起来像是在哄她。
又像是在撒娇。
“哦……”沈曼琳的步伐顿时慢了下来，回想起自己刚才发的无名火，顿时感觉有点羞耻，耳根发烫。
张浔看着她的脸颊，笑了笑，随后撤开一步：“他不是都跟着你上了二十多节课了么？你不知道？”
“……这不是因为我不怎么在意他么……”沈曼琳的脸更烫了，“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张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而淡淡地问她：“你……这么在意我和他的相处？”
“我哪有？——我没有！”这不是找找找话题呢么！！沈曼琳的心跳得飞快，“就是我有点好奇——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你不想说就不说！都怪我我太好奇了，我对什么都好奇——从小啊，我妈就说我应该属猫，这个好奇心怎么就这么足呢！”
“嗯，好奇心足是好事。”
……还真不说啊？沈曼琳看着她又开始散发姐感，跟安慰小孩儿似的安慰自己，顿觉痛心疾首，早知道就不给她这么多台阶，直接说对啊我就是在意，以张浔这种顾全大局的性子，肯定编也得给她圆个故事出来，不管这故事多离谱，她当成真的不就好了？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的，肯定又要自己私底下纠结半宿。
沈曼琳纠结了几步路，最后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她鼓起勇气：
“嗨，不然我们玩真心话游戏吧。”
“怎么玩？”
“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然后再问我一个，好不好？”沈曼琳双手合十，“我的好奇心可能真的有点重，你现在不跟我说，我晚上回去要自己脑补好几个版本的！！”
“好啊，”本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张浔挑了挑眉，“要说我怎么知道宇哥有孩子的——我问的。”
“啊？！”这么直白？！“咋问的啊？！”
“这就是下个问题了。”
“嘿？游戏高手啊~”沈曼琳被她吊起胃口，“行，那轮到你问我，快快快。”
张浔作势思考一会，在沈曼琳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中站定了脚步，然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笑盈盈地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喜欢女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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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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