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女生吗？”
沈蔓琳感到震慑，因为她问得过于直白且毫无征兆，但她也不是涉世不深的小孩子，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性取向大雷，她还没有傻到直直地踩上去。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浔无辜道：“你让我问的。”
她的态度很轻松，就像是问“你喜欢吃辣还是吃甜”一样轻松，但沈曼琳还是决定谨慎地迂回：“咳，我觉得吧，对我来说很难界定，二十一世纪我们应该尊重每种取向，我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并不是他的性别。”
沈曼琳觉得自己说得滴水不漏的，可是张浔却不吃她这一套，一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表情，更加干脆地问：
“哦，那我这么问吧，你和女人谈过恋爱吗？”
“……”
本来以为勇敢是人类的颂歌，她沈曼琳今天总算勇敢一次，得以和张浔同行一段时间，可是回到家后她却开始后悔自己突如其来的莽撞。
面对张浔指向性明确且难以敷衍的问句，沈曼琳哈哈笑两声，而后摆手斩钉截铁道：
“当然没有啦。”
但她没说的是，也没有真和男人谈过。
沈曼琳的浪漫倾向觉醒挺晚的，并非说她很晚才开始接触恋爱。谈起对于恋爱的接触，沈曼琳通常是站在被追求的位置上。
因为她生得很标致，骨相立体身材又好，长手长脚，从小就经常被说是美人胚子，因为路上被星探拦过两次，母亲梁淑还曾经动过想让她辍学当明星的念头，但听说过入行的成本后，她算了算自家积蓄，嘴里说着还要给弟弟娶媳妇呢作了罢。
虽然追求者不断，但沈曼琳十分给梁淑省心，早恋的苗头是一点儿都没有过，男同学的一厢情愿全部被她手起刀落扼杀在摇篮中。到了大学，梁淑开始着急了，开始频繁给女儿灌输三十岁不结婚就会孤独终老所以要赶紧找对象的思维，于是乖乖女沈曼琳开始遵从母亲的建议，延缓拒绝，先相处看看。结果她所在的院系男生太多女生太少，追她的人层出不穷，一不小心度没把握好，被同学们认为是同时在养n条鱼，欺骗纯真男大感情，一时成为了校园风云人物。
沈曼琳很无语，打电话给梁淑说妈都赖你，整得我那绯闻都快传遍了，辅导员帮着辟谣都没用！梁淑哦呵呵地笑说我家女儿真受欢迎，然后解释说她的意思是让沈曼琳挑一个出来相处看看，不能大家一起相处啊，那多乱啊？
沈曼琳陷入了沉默，她发现自己挑不出来。
为什么呀？梁淑追问，难道追你的都是丑小子不成？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丝男咱么不谈哦囡囡！
沈曼琳嗯嗯啊啊附和着，但实际上她知道，追求者里确实有院草级别的人物，只是她不喜欢罢了。倒也不是讨厌，当朋友挺舒心，就只是难以发展浪漫关系。
没根没据的风波自是会过去，沈曼琳瞒着妈妈又恢复了早拒绝早舒心的和尚模式。又过半年，迷茫的沈曼琳和一名刚刚失恋的室友吃饭，室友点了两瓶啤酒，饭桌上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扫射了所有男同学，沈曼琳见她情绪激昂便也跟着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其中不乏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取向怀疑。
她记得自己的原话是“面对男人追求真的一点都不想谈，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女孩子”云云，但这番话被该室友魔改后又一次传得沸沸扬扬，结合之前养n条鱼的传闻，沈曼琳刚上大二就站在了八卦漩涡的中心。
哪怕她啥也没做过。
于是她剩下的两年多大学时光便过得极为艰辛，几乎没有知心的朋友，还有一个室友因为怀疑她爱上自己而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离开她们寝室。
原以为当女人已经够难了，没想到当女同性恋更难。
自那以后，沈曼琳就对自己可能喜欢女生这件事缄口不言。没错，她是有意隐瞒，因为非必要不“小众”是沈曼琳在出柜多次收获了疏离和谣言后便一直坚守的信条。
反正也没遇上过真正喜欢的，大不了孤独终老得了，干啥非要给自己安个标签？还免不得被人笑话。
但今天，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信条。
因为自从她说了那句话以后，张浔微妙地收起了原本有点儿期待的表情，然后她主动提了两句她和宇哥的交流内容，说那天宇哥如何和她介绍的书籍云云，表面是在积极主动引导话题，实际则是用闲话填充时间，阻止了“真心话”游戏的继续进行。
很快就走到分别的路口，沈曼琳总觉得今天和张浔有点儿不欢而散的味道，甚至分开时张浔都没有放缓脚步。
沈曼琳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她削瘦挺拔的背影拐个弯完全消失在黑夜里，她才折返往回走。
*
沈曼琳这几天有点闷闷不乐的，就差把一个乌压压的“烦”字顶在头上了。许婕再怎么问她都说没事，这让好友位的许女士更加焦急了，都已经暗戳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这个猜想终于在沈曼琳消失了一个下午后，在晚饭时被许婕提起：
“琳琳啊，下午——你是不是去医院了？来找你没找到。”
沈曼琳摇摇头：“我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大病么。”
许婕认真答：“对的。”
“……”
“到底什么事儿啊，愁眉苦脸的。”
相同性质的问题她这两天已经问了八千回，沈曼琳挥了挥手：“我又没中彩票，哪儿能天天开心？苦闷才是人生常态。”
许婕不知道她为何又开始抽风，只能就着她口中的彩票聊：“我怎么听说你最近挺有财运的？固定客户越来越多了？”
“钱多又能多到哪去？快乐与幸福的增长才是我的毕生追求。”
“……摩西摩西？是本人吗？”这下，许婕更加确信沈曼琳绝对得了什么病，比如人格分裂之类的精神疾病，“你要不看看自己朋友圈签名呢？”沈蔓琳不为所动，许婕拿出手机来给她看，朋友圈最上方挂着一句英文：
True love - Money.
沈曼琳嗤之以鼻：“太肤浅了，马上改。”
过了一会儿，沈曼琳改好了让许婕看，许婕重新进了一次，看到她把朋友圈签名改成了：
女人心，海底针。
“你说的谁啊？”许婕突然大惊失色，“……不会是我吧？！”
“是你爷爷！”
“你见过吗？而且真的好重口啊……”
“见你大爷！！”
“到底是爷爷还是大爷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啪！”沈曼琳拍案而起，“女人心！女！人！”
“啊？”这下许婕来了兴趣，肉眼可见地星星眼，“你也是弯哒？”
“没格局，琢磨女人就一定得是弯……啊？”也？？看着许婕得星星眼快被她吓黯了，沈曼琳身上的煞气收了收，“先解释一下你这个也是什么意思？”还有谁弯？
“这桌上还能有谁？”许婕低着头眉毛都快挤到一起了，“你也别怪我藏着，毕竟当我们这行就是要藏的呀。本来比起男教练的优势也就这点了，藏一藏也能给女会员多点安全感不是。”
“确实。”沈曼琳喃喃道，随即低头吃面，头都快埋进碗里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快跟我讲讲啊？”许婕坐到她身边，压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动筷。
沈曼琳胳膊比她有劲儿，一下子就抽出来：“讲什么？”
“究竟是哪个女人让你魂不附体的？”
“没有魂不附体，我又没说我是弯的。”沈曼琳沐浴在许婕怀疑的目光下，心虚地补充，“……就是有一点，在意。”
鬼信哦？许婕眯起眼睛：“有亿点？”
“一点！”沈曼琳吸溜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放下筷子比了个一。
好吧，你说一点就一点呗？许婕在心里冷笑一百声：“那么，是哪个女人让你有一点在意呢？”
“就，一个学员。”
“哦？”这可是惊天新闻，要知道沈曼琳不仅从未关心过任何一个学员，还曾经以此为傲，说是要以专业取胜，而非用人情世故进行道德绑架哦，拴住学员，曾一度被许婕笑称为大傻子。
“学员？怎么就让您在意了？”
不是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讽刺，沈曼琳白她一眼：“就一个没怎么锻炼过的女的，戴着这么厚的眼镜，来上我课，第一节差点晕倒。”
“啊哟，知道人家没练过还这么粗暴？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啊沈教练，把人都练晕了。”
怎么什么话让她一说就怪怪的？沈曼琳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咳，然后呢？”该不会是晕倒后人工呼吸，因为接触生情一下子坠入爱河的情节吧？
“然后她就赶着我的课上，说也奇怪，她来之前，我的团课一直没什么人的。”特别是入冬后，“她来的那天，团课就是我和她一对一。自从她来了，每次课都会多一个人，现在都快爆满了。”
“你这是什么学员？是招财树吧，能不能借我用用？”
“……”沈曼琳不敢告诉她张浔一开始应该是想报攀岩课的，于是没接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后来，我跟她碰巧一起走，走到乐耀门口广告板前面，跟她说了咱们跟市里写信建议修建路灯那个事儿。”
“嗯？那个八字没一撇的事你都跟她说了？难不成你那边收到回信了？”看见沈曼琳摇头，许婕叹口气，“这么久没消息，我估计是没戏。”
沈曼琳也跟着叹口气：“反正跟她聊过那次以后，我就老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怎么不一样？
会期待每周她可能会来的两节团课，每到周二周四，从一大早就开始想她今天会不会来，没见她接龙会沮丧，看见她接龙会兴奋……
上课的时候，明明她表现得低调，比起那几个经常做错或是问题多多的学员她最不显眼的，可沈曼琳却总是不由自主用余光去关注她的动作，关注她是不是能吃得消，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觉得她学得太快，问题太少，总想找机会接近她，太过在意她的感受，在意到因为她躲闪的小动作郁闷……
会对她感到好奇，想知道她几岁，什么工作，是不是单身。
很喜欢她叫自己，她总是叫沈老师，而不是沈教练。
一时间太多思绪涌上心头，沈曼琳预想到这个问题居然有这么长的答案，长到她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段落，于是她答得有些敷衍：
“就，比别人更显眼一点，更能吸引人的目光，但也可能是她气质好。”看着许婕的眼神越来越戏谑，充满了不信任，沈曼琳烦躁起来，“她马上就来，要不你和我去看看？”
“啊？”许婕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么突然？人家还没有准备好。”
沈曼琳起身就走：“不看算了。”
许婕追上：“诶，别走啊——看！我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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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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