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课程准时开始。
沈曼琳看着张浔三步并两步走到郭教练面前，也看见宇哥很快地就站到她身边。
沈曼琳突然就明白过来，她刚才是特意来问自己问题的，她问了一个无关紧要，问谁都可以得到答案的问题，就是为了问她值不值班。
从上周四就开始一片阴霾的心情顷刻间就拨云见日，敞亮了起来，沈曼琳从训练场地边缘回到柜台的时候步子仿若踏在云端，整个人都差点儿起飞。这种下一秒就要升天的架势保持到了许婕面前，被她那调侃的眼神和丝毫不收敛的“哦哟哟”给吓回去一点儿：
“你、你干嘛啊。”
许婕叼着吸管，说话间嗓子转了十八个音：“你~~~高兴啦？”
“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沈曼琳有点儿心虚，却仍要强装镇定。
“你前段时间不高兴，就是因为教d……她啊？”许婕忍了一会儿，才没把心里那个“教导主任”说出口，为了规避以后犯错，许婕问道，“对了——她叫什么？”
“叫Artemis，”沈曼琳白了她一眼，“没听见刚才那个大哥叫么？叫得那么大声，房顶都快要掀起来了。”
“什么阿尔忒米斯，花里胡哨的，绕嘴。你们签到表上不是都要留真名的么？你能不知道她大名？”
眼看着不求甚解的许婕就要翻开学员册一个个排查，沈曼琳敌不过她：“姓张。”
“哦~~张小姐，”有了个代号，许婕就满足了，把学员册合上放到一边，俏眼一勾，把视线放到沈曼琳身上，“说说吧，这个张小姐是有什么魔咒，让你为她痴为她狂？”
“你别造谣啊！”沈曼琳眉眼一跳，“谁为她痴狂了！”
“那你为什么因为她跟你说了两句话就多云转晴了？”
“啊这，”沈曼琳思索半晌，“因为确实是因为她有点苦恼，大概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吧。”
许婕坐直：“细说。”
“上次我和她聊天，不欢而散来着。我觉得她三观和我挺合的，差点就觉得她不会来上课了……”
“哦哟哟~~~”
她又开始了，沈曼琳觉得她的模样真是欠揍，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场内那边传来“啊呀”一声轻呼，其实挺轻的，要不是她耳朵灵，隔了这么远应该是绝对听不见的，于是她懒得管面前的许婕，站起来就往场地那边张望。
许婕在耳边问“咋啦”的当口，沈曼琳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定在张浔身上，听话地穿着灰色运动裤的女人正抱着头，被另一个学员打得靠在沙袋上进退不得，刚才那声啊呀应该就是她的后背撞上沙袋时发出来的。
郭跃进这个蠢蛋，都成这样了还在旁边让她躲闪，都被绝对力量逼到角落了，躲闪个屁？让男学员打张浔这操作就有够逆天的，就算收了九成力，就算说好了只打手臂和肩膀，以张浔那瘦成竹竿的体格子，她能扛几拳？？
就在沈曼琳快要忍不住冲过去的时候，郭跃进总算是叫了停，还在那儿直夸男学员打得不错，不错你大爷！就你这样还跟老娘抢课？！
沈曼琳脚步不停，可是她还没到场地边缘，就看见宇哥闯进视野，先一步坐在张浔身边开始安慰那女人，但安慰着安慰着，似乎又变成了教导，甚至开始秀自己的肌肉。而张浔呢？她不可能没看见自己朝这边来吧？那厚厚的眼镜儿白带的么？可是她就是压根不往这儿看，认真地看着宇哥在那里爹味教学，还不住地点头称是。
服了。
不是知道他有孩子了么？你笑什么笑？还笑得那么甜！！！
真是服了！！
沈曼琳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差点儿就想假装忘记俩人的共行之约，拿包走人，但偏偏这时候郭跃进从器械区的柜子里拿了对拳套出来递给张浔，那双拳套……是少儿用的。
那边的张浔似乎有点儿犹豫，因为这和沈曼琳前几次给她的有点不一样，但郭跃进偏偏很自信，说她手小，就该戴这种小的。
“诶，等等，”这下沈曼琳实在坐不住了，脱了鞋就冲进场地，“咱们不是有几双10码的么？给她用那个。”
“有一双我昨天拿去三林给私教的一个小姑娘用了，她忘记带了，”郭跃进翻了翻柜子，撇撇嘴，“还有个给那个试课的女学员用了，没了。”
趁着沈曼琳弯腰找的间隙，他转头冲张浔道：“唉，你既然都报课了，那就自己准备一双拳套嘛，每次带自己的来上课，你自己也舒坦，觉得干净，对不对？你看看人家，都有自己的……”
“那就给她用12的。”沈曼琳打断郭跃进，抽出一双稍大一点的递过来。
“刚才防守的时候就用的12，”郭跃进撇嘴，“她手腕太细了，戴不紧。”
沈曼琳不信那个邪，牵过张浔的手就套上，果然怎么拽都戴不紧，拳套会晃动。
“你看吧，”郭跃进一副看热闹的语气，“啊呀没事的，就给她用那个儿童的呗，反正她力气小。”
“不行，儿童的太薄，打沙袋很容易受伤。”
“没事的！她都缠手了！”郭跃进真是有点无语，眼前这女的，力气这么小还缠手缠得那么认真，女人就是这样，干什么都繁琐的不得了，拳技没上来，装备一大堆，他真是看不惯！
沈曼琳脸上一片阴霾，到一边更高的那个柜子去翻找，偏生这时候张浔自个儿反而来做和事佬，柔柔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没事的。”
好好好，你没事，他没事！大家都没事！！就我有事！！！我多事！！！！
沈曼琳刚想翻脸，却感到后腰上划过一抹冰凉，转眼看了看，她迅速反应过来是她往高处翻找的时候露出了一点儿，张浔胳膊撑过来帮她挡了一下，蹭到的。
沈曼琳去看她，正好对上她镜片后的眼睛，温和的眼神就在那儿等着她，静静地眨了眨，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心头的焦躁莫名被那一眼盯得烟消云散，沈曼琳终于从更高的柜子里顺利拽出了一对白色的拳套，塞进她怀里。
“你用我的。”
沈曼琳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郭跃进，这句话却是在对张浔说。
她这对白色拳套刚好也是10oz的，但是她用着用着就觉得有点儿小，后来换了对12oz，这对就一直放在柜子里闲置，由于是她的私人物件，也没有别人会用。以后就给张浔用了，沈曼琳如是想着，补了一句：
“以后也是。”
这节课闹得有点儿尴尬，直到沈曼琳扭头走回前台，一众学员也都鸦雀无声。郭跃进也是一头雾水，他从未见过沈曼琳今天这副姿态，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事儿最少的那个，不声不响的，店长让做什么做什么，但也绝不会多做。
他的课沈曼琳不是出去闲逛、找许婕玩；就是低头玩手机、织毛线。就没见过她抬头。
所以郭跃进压根没把她当成果竞争对手，他和沈曼琳就差了半年进乐耀，自从进来，他就在明里暗里和杜博冲比业绩，羡慕杜博冲的学员多，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沈曼琳落下。在这个月之前，他的业绩虽然有些危险，却还是比沈曼琳乐观的，可是这个月开始，沈曼琳的课不知为何突然爆火，连原本喜欢参与他课的绿姐和宇哥都转身去了隔壁。
前几天店长张旭找他谈话，说沈曼琳那边都挤得有人要升级私教了，他这边团课都开不起来，让他自己反省。
郭跃进说我咋办？鬼知道那女的怎么拉客的，我肯定学不来。
张旭和他相视一笑，说你别急，她那课上还有几个女的，明天就说你下午有事，拿你的课和她换换，把那几个女的吸引到你这边来。
郭跃进一开始还不乐意，他明天的课是三林的，器材好用，课时费也比沈曼琳的高。
张旭脸一板，说男人要看的长远，怎么能纠结于这点蝇头小利？
郭跃进被他这么一说，算是老实了，点头如捣蒜的，抽了根烟出来给他点上，又把剩下的大半盒塞进他的外套。
“算是识相，”张旭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拍着他肩膀，“给你机会，可别不中用啊。”
事实证明，郭跃进还真不怎么中用。
这节课绿姐没来，新来了个试课的女学员，穿得挺潮，前凸后翘的，比那个沈曼琳穿着高领毛衣打拳击的干瘪老主顾艳丽多了。郭跃进对她颇有照顾，不仅一对一练习对抗时安排自己和她一组贴身教学，还手把手给她缠手、把合适的拳套分给她，结果呢？人家下了课直奔沈曼琳，问她的课什么时候能试，想再试一节她的课再决定办不办卡。
这不就明摆着说他的课不好么？
郭跃进白眼都快翻上天，他看是这女的打拳压根就没有悟性，换再多教练都不行。要是最后进了沈曼琳麾下，也是看中了她那套女性友好的体能训练，跑跑跳跳得让人出汗，好减肥，和他这种以力量和技巧为主的干货课相差甚远，专业度上根本没法比。
看着那新来的女学员和沈曼琳道别，郭跃进散漫地吹了声口哨也打算走，却被沈曼琳叫住：
“郭教练，今天你值班哈。”
郭跃进一愣：“凭什么？”
沈曼琳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店长应该跟你说了。”
郭跃进低头看手机，看见张旭的消息：
“小沈刚跟我说她晚上答应送客户回家，正好你今天也算占人家便宜，上了个六人团课，里头还有个新的女学员本来该体验小沈的课的，你替她把晚班值完。”
郭跃进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又不能说sorry啊店长我凉了，那个新来的女学员根本不pick我，人家要再体验沈教练的课呢。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个好的，认命地在前台坐下。
门口，那个土老帽的女学员不知何时换下了灰色运动裤，修身的牛仔裤将她的腿拉得纤长，神奇地让一身穿搭看起来没那么糟糕了。
沈曼琳背着束口耐克包扑到她跟前，精神抖擞地说走吧！郭跃进看到女学员浅浅地笑，温柔地对她说不要着急。
整节课，七十五分钟，她都没对他这么笑过。
张浔：我对我老婆笑，你算老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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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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