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不再犹豫，输了四个数字进去：0131，这是个对徐绰来说十分特别的日期。23岁那年的1月31日，徐绰第一次举办个人画展，此后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庆祝，他说这是精神意义上的生日。
锁开了，这次艺术大赛的主题是“引力”，向亦冶很快找到了几个相关的psd文件，连接转换器，插上自己带的U盘，里面装了一个能将文件彻底损坏、并且无法恢复的程序。
可是对着那个弹窗，向亦冶迟迟按不下运行键。只要看看那些插画有多少版、再看一眼图层叠了多少层，就知道徐绰在这次比赛上倾注了多少心力。
自己这么做真的对他好吗？向亦冶抬头，看见徐绰正拎着几个纸袋往回走。
“还好吗？”徐绰打开车门进来，向亦冶还维持着他刚离开时的样子，靠在椅背上，看上去有点虚弱。
徐绰倒出一颗止疼片，放在手心，又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咖啡，自己喝了一口，觉得温度合适，才递给向亦冶：“温的，来，先吃药。”始终没往后座看一眼。
见向亦冶没有动作，徐绰补充道：“是白水，我有常识，不会让你用咖啡配药。你自己能吃吗，还是我喂你？”
没有比他更细心的人了，向亦冶想着，没有拿走那颗药，而是一把控住徐绰手腕，受了蛊惑般地，垂头向对方的手掌靠近，嘴唇贴到掌心，把那颗药衔了进去。即使身体并没有一处疼痛，那止疼药吃下去或许还会有副作用，他也甘之如饴。
徐绰定住了，感受到向亦冶嘴唇皮肤温热而柔软，羽毛般轻盈地掠过掌心，痒痒的。向亦冶给了他一个吻，一个既纯洁、又带了点遐思意味的的掌心吻，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
向亦冶转过头，接过咖啡杯，咕噜咕噜喝着里面的水，表情有点欲盖弥彰。他故意不去看徐绰的反应，然而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关注徐绰那边的信号。
徐绰轻笑一下，在向亦冶的余光里抬起自己那只手，放到唇边蹭了蹭。
间接接吻，意识到这一点，向亦冶直接从脸红到脖子根。又越线了，这回是他自己。
“外边冷，在车里多待会，药起效再出去。”徐绰又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道：“看咖啡店里有卖，顺便拿了一个，就是没有蜡烛，也不知道你头疼能不能吃。”
从盒子大小和形状来看，向亦冶猜出那是个蛋糕切块，接过来道：“我好多了，我会吃的，谢谢。”
下车前，向亦冶打开车门，背对着徐绰道：“你在面馆说的那个要求，我答应你。”
此时从徐绰的视角，能看见向亦冶通红的耳朵尖，他没忍住，朝副驾驶伸出手。
向亦冶一条腿已经迈到车外，又猝不及防被人拽回车内，身体一僵，感觉到徐绰的胳膊环到身前。
“怎、怎么了？”向亦冶秒怂，想起后座那个笔记本，徐绰不会注意到他动了手脚吧？
但徐绰只捏了捏他本就发烫的耳廓，若无其事道：“给你揉一揉，出门冻不着。”
低沉气流拂过耳边，向亦冶带着聒噪的心跳落荒而逃。
回宿舍后，给父母回了个电话，向亦冶瞥见桌上徐绰买的那块蛋糕，想起抽屉里有之前过生日没用完的蜡烛，找了出来，点燃一支插到蛋糕上。
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向亦冶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没有配文，仅自己可见，以纪念这一天。
正好这时收到一条消息，徐绰问他到宿舍了没有。
向亦冶选中刚才拍的那张照片，犹豫片刻，取消勾选，只回了个：“到了。你弄完比赛早点休息。”
徐绰回一个“OK”。
向亦冶最终没有把徐绰的设计稿删掉。他不能打着为徐绰好的旗号去替对方做决定，那并不是尊重。
他打开电脑，开始苦大仇深地熟悉星汇年会的主持词。不仅要对年会流程了然于心，还要熟悉出席现场的各路人马，尤其是星汇内外一众高层。
主持人并不好当，一旦嘴瓢出错，很容易得罪人。他之前在D大做过学生工作的时候听问过一件事。同学院的一位同学，在一次活动主持中的介绍来宾环节，不小心漏掉了一位与会嘉宾，那位嘉宾是位很有个性的教授，当时没说什么，事后没少给那同学穿小鞋。
向亦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当他打开年会流程文件，在看见嘉宾栏里看见“谢氏集团执行董事 谢之敏”几个字，大脑突然宕机。
谢之敏，上辈子帮助他进娱乐圈、拿大把资源捧他的贵人，也是在他人生走向腐烂之时把他扔回泥里、再踩上一脚的人。
向亦冶把流程册从头翻到尾，又上网查了资料，得出一个结论，以技术产品起家的谢氏集团未来有向影视行业拓展的意向，星汇大概就是其中一环。
上辈子委身于人的憋闷和难堪还历历在目，向亦冶本能地不想和谢之敏有交集，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绡姐，你说我要是主持不了年会，杜总不会怪我吧？”
过了几分钟，林绡回：“身体还是不好吗？”
向亦冶模糊其词：“呃，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林绡：“没事儿，你亲自跟他说，有诚意一点，身体原因情有可原嘛，杜总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肯定会体谅的~”
向亦冶打开备忘录写了篇情况说明的长文，在企业群里找到杜洛城秘书，申请添加好友。
临近半夜，好友申请都没通过，反而多了个添加好友的请求，向亦冶定睛一看，杜洛城本人。
向亦冶打完招呼，把长文一股脑发过去，想这么多字，够有诚意了吧？
杜洛城似乎看得挺认真，第一句话是：“文笔不错。”
向亦冶：“……”这是阅作文呢？
杜洛城：“知道了。保重身体，前几天住院的医药费需要报销吗？”
聊到钱向亦冶就不困了，他秒回：“可以报销吗？”他那应该也不算工伤吧？那私立医院单人病房的费用确实昂贵，医药费大头是徐绰负担的，徐绰是不差钱，但向亦冶没理由欠着不还。
杜洛城：“公司有补助，你先照流程走试试，行不通的话找我解决。”
竟然有这等好事，向亦冶正想着是回个严肃正经的“收到”，还是回个活泼点的社畜表情包，杜洛城又道：“对于公司明年预备拍摄的几部作品，你有什么看法？”
向亦冶诧异。别说他是新人了，就算他有林绡那样的资历，能做的最多也是挑挑剧本，不可能对整个拍摄有什么决定性的看法。
靠着前世在圈内的经历，向亦冶敏锐觉察出杜洛城有其他用意，斟酌了半天措辞，回：“杜总，这些我不太清楚，我改天问问小胡她们。”小胡是星汇给他安排的助理。
杜洛城：“等你恢复好了，我们面谈。”最后是一个黄豆版的微笑表情。
“好的杜总，打扰您了。”
退出和杜洛城的聊天界面，向亦冶问林绡：“绡姐，公司对新人有补助吗？”
林绡：“啥？没听说过啊。笑死，签你来给公司赚钱的，又不是招研究生，想啥呢。冶子，你不会遇到困难了吧？”
向亦冶：“没，我瞎问的。”
林绡：“真的吗？有事一定要说啊。你绡姐别的不行，几个钱还是有的。”
向亦冶：“放心吧，真没事。”林绡的话让他觉得尸体暖暖的。
年会这天晚上，向亦冶还是到了场，然而是坐在底下当观众鼓掌的。
星汇的年会倒没有什么表演节目、玩游戏之类的花活，主基调是各种领导讲话，回顾过去一年的成败得失、对优秀工作者进行表彰、展示未来一年的工作企划，最后齐聚一堂吃个饭。
让向亦冶意外的是，表彰名单上竟然有他的名字，新进奖里，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他之后问了才知道，这个奖是杜洛城临时起意加上去的，标准很模糊，三个月以内表现表现突出的就能评，还有奖金。正好年末进来的就向亦冶一个，他这奖拿的纯属白捡。
不是错觉，杜洛城对他实在有点不一样。向亦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尤其是几分钟后杜洛城给他发了个房间号，让他上楼聊聊。
向亦冶走到房间门口，犹豫着没有敲响。进入这扇门，他之后的事业或许会一路绿灯，但他更希望能够用实力换成绩。
可是只有实力远远不够，前世在娱乐圈沉浮的八年让向亦冶对这一点无比清楚，他最终敲响了门。
杜洛城大概刚洗过澡，身上穿着浴袍，头发是湿的，往后梳着，少了平时的板正。他把向亦冶迎进房间，给他倒了杯红酒。
向亦冶没有喝。杜洛城阅历丰富，觉察出向亦冶有些局促，便坐得有点远，随意捡了个话题闲聊起来。
出乎向亦冶意料，杜洛城虽然投身文娱行业，却也大略通晓理工科知识，还认识D大的一些名人学者。
聊及业界大能的时候，向亦冶提到了顾文禹。顾文禹六十多岁，文工团出身，深耕演艺界多年，几乎是艺术家的级别，也是向亦冶一直很仰慕的前辈。
“S城最近有个讲座，听说顾文禹会参加。”杜洛城道。
向亦冶点点头表示听说过，不无可惜道：“可惜门槛有点高，我报了名，被筛下来了。”
杜洛城道：“主办方好像是S城艺术论坛，里面有几个是我的老同学，可以帮你问问。”
闻言，向亦冶眼睛放光，能近距离领略顾文禹的风采，这实在让他很心动。
杜洛城看他那反应，道：“那就包在我身上了。”
密集的共同话题和你来我往的互动加持，聊着聊着，气氛缓和了不少。
杜洛城看了桌上的酒杯一眼：“今天刚开的，不尝尝吗？”
不会加了东西吧？向亦冶想。
“是很纯的酒，你放心喝。”杜洛城谦和又隐晦道。
对方都这么说了，向亦冶没理由拒绝，他喝了一口，评价道：“确实醇正。”
杜洛城分享起自己在欧洲旅居时品尝过的酒，向亦冶懂得不多，偶尔问出一些不算问题的问题，引得对方发笑，露出眼角的细纹。
直到杜洛城端着酒杯走到身后，用空闲的手碰了碰向亦冶的脸颊，说：“有点烫，你喝酒上脸，是不是肝不好？”
向亦冶这时才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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