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凭司烨如何问,如何解释,林与烟始终双目紧闭,甚至蜷缩起了身体,低声喃喃,恳求道:“放我离开好不好……求你,我求求你……”
她说了太多遍,每一句都像一把尖刀插在他的心脏上。
他终于忍耐不住,失控地腾起怒意。
她为什么要用“放过”这个词,难道在他身边是牢笼吗?
她不是亲口说的爱他吗?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放开她。
他们互许了终生,他可是都当真了。
“放过你?你休想!你之前还在说爱我,许诺了我终生,我们交换了帖子,定了婚期,明日便要大婚,这种时候,你竟然要我放过你?”
“烟烟觉得蛇都是冷血的怪物,没有心也不会痛吗?”
他说着又将林与烟的手带向自己的心口,声音颤抖不稳:“烟烟,你知不知道妖也是会痛的,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里就像有刀子在割一样?你离开我,你要我怎么办?”
他不理解,为何缱绻相依的爱人会在一夕之间就变成这样,她说怕他,要离开他,连定下的婚约都不愿再履行,难道就只因为他是妖?
因为他是妖,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再与她继续生活下去,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待他了?
可他生来妖身,又怎能甘心?
手心里的那只手果然挣扎着要抽开,他只好握得更紧,甚至于破罐子破摔地重新化出蛇尾,从她的小腿处慢慢缠了上去。
别离开他。
答应了嫁给他,就别离开他。
蛇尾缠上去的那一瞬间,林与烟停下了挣扎。
她突然的安静和乖顺让他心里一柔,只觉她果然还是爱自己的,不由动情,吻在她的头发上,轻声哄道:“烟烟,你不怕我了是不是?”
他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下巴抵在她头顶,温柔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只是还不适应,等过些日子,你会接受的。明日就是你我的大婚,你要开开心心地嫁我,我会对你好……”
爱人的不再挣扎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怀中人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林与烟闭着眼睛,四下皆是黑暗,只有身上传来的触感被放大数倍。
异常清晰。
光滑、坚硬、冰冷。
那只尾巴一圈一圈地缠紧了她。
那种感觉,如置蛇窟。
仿佛四面八方皆是蛇,无论她如何动,都会在这里碰到蛇鳞、那里碰到蛇尾。
成百上千的蛇盘踞在她周围,遮天蔽日。
下一瞬,蛇群铺天盖地向她而来。
蛇身的触感让心脏处又是一阵猛缩,难受得像要爆裂。
她大脑空得厉害,无法思考,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问他:“真的不能放开我?”
带着几分缥缈模糊,仿佛隔了些什么。
腰际的蛇尾立刻收紧一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回答:“不能,烟烟。”
她又听到自己问:“暂时放我离开,留些时间想想也不可以吗?”
这一次很快得到回答:“烟烟,别骗我了。你就是想逃,想离开我。”静了静,“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
……要怎样才能逃离这个蛇窟,要怎样才能得到解脱啊?
大脑仿佛生锈了,钝了,思绪混沌间,她动了动手指,伸向了衣间的那把匕首。
微暗的天空中蓦然飘下一点细雪,之前被妖力影响的狂风早已弱了下去,这一刻的林间极为安静。
司烨闻到血腥味,身体一僵,紧接着意识到什么,飞快低头去看。
本该嫁给他的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没入很深,涌出的血很快染红了她的衣裳。
她闭着眼,扯了扯嘴角,血丝蜿蜒而下。
那把匕首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亲手交给林与烟的。
那时他对她说,若他不在身边,便用这把匕首来防身。
他还叮嘱她,务必时时携带。
她的确做到了时时携带,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把匕首,对准的是她的心脏,毁掉的是她的生机。
他死死盯着林与烟,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对眼前发生的仍不敢相信。
人之将死,林与烟终于睁开眼睛,虚弱地望着司烨,迟钝地看了他半天,终于眼神清明了些,用尽最后一份力开口:“他说……说你冷心冷血,会作恶……可我相信你……你不会的,对不对?”
司烨终于反应过来,他慌乱无措道:“烟烟,你在惩罚我吗?不要,不要,你不可以死!”
然而她伤得太重,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双臂也无力地垂下。
她靠在他怀中,再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林间的细雪仍在安静地飘,司烨嘴唇颤抖着,声音悲怆:“不要这样惩罚我,烟烟,我错了,你别死,不要死,是我错了,别这样惩罚我……”
她这样决绝地离开他,连一点补救的机会都没给他,他方才明白,原来她不是一时不适应,她是真的怕他至此。
就只因他生而为妖。
可是,真可笑,他本来一辈子也没打算告诉她真相的。她不知真相,本来可以和他白头到老的。
司烨不明白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亦不明白为何要在大婚前一日,让他们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蛇尾化作双腿,抱着林与烟又站了起来。
一根发带从她袖间飘落出来。
司烨看见那根发带,身体又一僵,他半蹲下去,拾起那根发带,认出了样式与颜色是他一贯喜爱的,心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那是林与烟买给他的发带。
而如今发带还在,人已不在。
细雪很快变大,整整一夜都未停,绯城迎来了倒春寒。
或许他们大婚的日子本就选得不好,否则何以连天公都这般扫兴。
朦胧天光亮起的时候,司烨抱着身着大红嫁衣的林与烟,跪在了林府门前。
林与烟胸口的血早已被处理干净。
她的长发被挽成了精致的发髻,发间戴好了华贵美丽的钗环,眉被细细描过,唇涂上了唇脂,是说不出的惊艳动人。
林与烟一夜未归,林府上下找了许久,此刻突然出现,小厮面上一喜,正要唤人,就听司烨声音沙哑道:“烟烟已经过世了。”
小厮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林与烟,久久未有动作。
司烨抱着林与烟,弯腰朝着林府的方向拜了三下,站直身体又道:“之前婚约的礼数已走完,今日她成了我的妻,人,我便带走了。”
小厮没见过这种状况,不知如何反应,一时间呆愣望着司烨离去的背影。
林与烟的红色长袖从司烨身侧垂落,如同一只折翼陨落的赤蝶,美丽而绝望。
寒风卷着雪花落下,偶尔有人从司烨身边经过,望着这一幕诡异的景象,却也不敢说话,只摇摇头快步离开。
司烨并未穿婚服,只着一身平日里穿的蓝衣,脚下踩着积雪,走得很慢很慢。
昨日他抱她回去,帮她洗干净了血,还为她上妆簪发换好了嫁衣。
她告诉过他,她期待出嫁这一日,期待了很久,她想要什么样的发髻,什么样的首饰,什么样的妆容,他全都记得。
做完这一切,他又抱她去林府告别。
林与烟若是回到林府,定会被下葬,他不要如此。
他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但他知道,魂魄要依据身躯才能存在。
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她的身躯,这样才有救活她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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