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继续点头，又见林与烟沉默，开口劝说：“妖族残忍阴狠，当杀，他徘徊在姑娘身边，还未有所动作，姑娘此时对他下手，定能成功。”
林与烟的眉微微蹙起，觉得哪里不对，问道：“若阿烨是妖，为何您不动手，要靠我一弱女子？”
“司烨乃大妖，非我力所能近身，但姑娘却是他亲近信任之人。”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小盒，将盒中丹药递给她看：“姑娘若能哄骗司烨吃下此丹，便会引得他妖魂碎裂，再无作恶可能。到时姑娘替凡人除了一只大妖，也可谓功德一件。”
“妖魂碎裂？”她低声重复，看着那个小盒，心里有几分说不清的抗拒。
怎么能……
“正是。纵是他妖力通天，一旦妖魂碎裂，也再无回转之法。”
老道士又弯腰行了一礼：“妖物冷心冷血，并不会像人一样流出眼泪，司烨这样的大妖更不例外，他绝无可能对姑娘付出真心，还望姑娘仔细考虑，以大局为重，切莫心存侥幸。此大妖不除，迟早酿出祸端，到时连姑娘也不能幸免。”
符纸与丹药被强硬塞到她手心，眼见老道士要离去，她忽地低声问道：“妖……是什么样子？”
“妖的原型丑陋狰狞，各有不同。姑娘若是想问司烨的真身，那便要失望了，贫道也不曾见过。”
……
林与烟握着两样东西发呆，直到小丫鬟上来唤她才如梦初醒：“小姐，您怎么了？”
丫鬟好奇看向小盒中的丹药：“小姐，这是何物？”
她顿了顿，也慢吞吞重新看向小盒里的丹药。
老道士是想让她杀了司烨……但她怎么可能害他。
她不是睁眼的瞎子，几年相处，他与她相伴救过数人，帮过数人，她比谁都清楚司烨眼里从无恶意，从无害人之心。
她信他，不会去做那个伤害他的人。
风忽然变冷了些，凉凉吹过她脸庞。
她将符纸收起，取出丹药，用指尖碾碎成齑粉，淡淡笑了笑：“没什么，不好的东西。”
小丫鬟陪着她回了林府。
她走得慢吞吞，丫鬟看出她在想事情，不敢打扰，默默跟在身侧。
曾经历过的许多不可思议之事，若用“阿烨为妖”来解释，似乎更能说通。
譬如她独自出门，阿烨总会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譬如他背她在山间行走，一路都不会看见任何的蛇虫鼠蚁。
譬如……
难道阿烨真的不是凡人，是妖？
林府正门出现在视线中，林与烟回神，伸手摸了摸放符纸的位置，下定决心，对着小丫鬟吩咐道：“你去……请一趟阿烨，便说，我在郊外林中等他。”
说完仍觉得不够，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此事很重要，叫他一定要去。”
“小姐放心。”小丫鬟恭敬应完，又见小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多问了一句，“小姐还有别的话给公子吗？”
林与烟想了想：“他若是问起你什么事，你只说见了面我会告诉他，让他越快越好。”
过了正午，天色不同于往日，微微暗了些，有几分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林与烟独自一人到了郊外树林，将符纸取出，攥在手心。
心跳很乱，不安又紧张。
她没见过真正的妖，只在话本子中读过妖的原型狰狞可怖，可到底是如何狰狞，如何可怖，又无人能真正说得清。
倘若阿烨真的是妖……
林与烟垂下眼眸，忆起了初见司烨之时，他双目紧闭靠坐于一棵树上，腿上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衣摆。
但纵使这样狼狈，也难掩他颀长身姿和出色容貌。
这般好看温柔的司烨，也会是狰狞恐怖的妖吗？
他们无人见过妖的真身，或许妖的真身并非传言中那般可怕。
或许，她可以接受的。
她也愿意去试着接受他的全部。
她相信阿烨即使是妖，也不会同那些害人的妖一样。
只是对于他是否为妖，她想要一个答案。
就验这一次。若他不是妖，她也能彻底安心。
风势不知何时变大了些，林与烟撩开被吹乱的碎发，看见了司烨。
他神色匆匆，来得很急，定是一听到消息便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来。
但即使这样，他手中还是带了一盒她平日最爱的糕点——
婚前几日不见，他很想她。
司烨见到她平安无事，紧绷的眉眼骤然松懈下来，微笑着走向她：“烟烟？不是说婚前见面意头不吉利吗？你这样急着找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爱意，可老道士的话却在她耳中挥之不去。
他会是妖吗？
他的原身是什么样子？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林与烟牙齿颤了颤，对司烨道：“阿烨，你能不能过来些？”
司烨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儿，立刻依言上前，低声道：“怎么了，可是在害怕？”
林与烟将手心里的符纸攥得更紧，鼓起勇气去抓司烨的手。他向来对她不设防，很轻易地就被抓住——
符纸在接触到他手指的一刹那，立刻泛起光，像与什么东西起了反应。
司烨脸色大变，飞快甩开符纸，向后退了数步。
然而已经迟了。
符纸法力在他体内起了反应，将掩藏的妖力引了出来。
风势在妖力的影响下蓦然变得巨大，顷刻间吹散了大片枯叶，仿佛瞬间回到萧瑟寒冬，让人心底蔓出冷意。
糕点掉在地上，外包纸散开，碎屑撒了一地。
林与烟看着司烨，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妖力被引出，他的原身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
那双属于人的双眸在眨了几下后，变成了蛇类的竖瞳。脸颊和脖颈上显现出几块蛇鳞，在暗沉天色下闪烁着冷冽的幽光。
而脖颈之下，还有更多的蛇鳞在若隐若现。
他的双腿更是变成了一条粗壮而巨大的蛇尾，缓缓盘踞于身下。
司烨沉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变化，复又抬头看向林与烟，声音带上一丝惊怒：“烟烟，你如何会有那种东西？”
林与烟坐在地上，身体本能的恐惧让她不住颤抖，流出眼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烨真的是妖。
他的原身是一条巨蛇。
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是司烨啊，可生理却替她选择了后退。
暴露出半个原身，他的体型也庞大了许多，那样不人不蛇的庞然大物面对着她，无论是脸上的蛇鳞，还是身下不断扭动的蛇尾，都让她惧怕。
她连鼠蚁这样的微小虫类都会怕得走不稳路，更遑论这样的庞大蛇身。
她不怕他是妖，却怕他的蛇身。
控制不住怕他的蛇身。
“烟烟。”司烨盯着她的泪水，声音沉沉道，“你哭什么？是你让我现了原型，不是我在欺负你。”
林与烟不敢再看身，猛地闭上眼，手撑着地面一点点向后退去。她哭出声：“对不起……我们取消婚约好不好……”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取消婚约？烟烟，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他压下妖力，恢复成人身向她走去。
许是听到枝叶被踩碎的动静，林与烟眼睛闭得更紧，泪水流得更凶，摇头道：“别、你别过来……”
司烨停下了脚步。
后退。颤抖。
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他知晓她胆量小，往日受到惊吓都要被他抱着安抚半天，可今时今日用这种反应面对着他，还是叫他心里一刺。
不对，她应该是爱他的，她应该是信任依赖他的，怎么会露出这幅模样？
她怎么可以害怕他？
司烨眸中温柔散去，神情变得有些阴沉。
他道：“烟烟，你怕我？”
她满面泪痕，像是失去思考能力一般，只知重复之前的话：“我们、取消婚约、好不好……”
她呼吸渐渐急促，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她怕他，她竟然真的怕他。
还因为怕他要取消婚约。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司烨失控地上前抓住林与烟手臂，怒道：“明日便是你我的婚期，你怎么可以现在取消婚约？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准备了多久？”
“烟烟，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手才碰到她，就被反应极大地甩开，她的泪水一瞬间涌得更凶：“别过来……”
激烈的反应让他的心又是一刺，手堪堪停在半空。
静了一瞬，他忍下委屈，涩声解释：“烟烟，你怕什么？怕我杀人，还是怕我是妖？”
没有得到回答，他继续说：“你不要怕，我虽是妖，但这些日子你也看在眼里，我不曾伤害过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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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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