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
11月3日,6:00。
霍母不出意外的推门而入,看到霍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问:“你怎么还没起床?”
霍吟闷声:“这就起。”
霍母有些稀奇:“你今天怎么蔫儿了吧唧的?”
那可能是因为我刚死吧。
霍吟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一边套毛衣一边回话:“可能是因为我还没睡醒。”
霍吟坐在里边靠窗的位置,窗外景色急驰而过,现代与古韵并存。
作为前身是古时候最大的国际都市和文化中心长浮的浮城,外地人理所应该的认为浮城人各个才高八斗,对历史尤其是大雍历史深有耕耘,对浮城每一处历史古迹的介绍都信手拈来。
实际上对于大多数浮城人来说,提起曾经的长浮,除了雍宫也只会想起那座隐在山林中的千年古刹普明寺。
说起雍史也只都是在电视剧里看的,真真假假谁知道。
至于文化,霍吟不说别人,反正他自己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
他唯一能对得起大众对浮城人认知的优点就是被爷爷按头学到大的箫。
但他真的很讨厌学乐器,不止乐器,所有需要学习的东西他都讨厌。
公车在博物馆门口停了下来,一班学生在老李头的指挥下有序下车。
他们这班车来得比其他班级早,老李头清点完人数确定无误后带着学生进去。
巡展第一天,大家都想看看传闻中的《太宁春宴图》长什么样子,说是人满为患都不为过。
巡展的主题是“雍史”,展出的古物都是产自大雍年间。
大多数学生大多对这些陈年古物没兴趣,霍吟也表现的兴致缺缺,在他看来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也不过只是一件件对他没有丝毫作用的死物罢了。
“嘿,霍吟。”同桌亲昵的搭上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霍吟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就是困了。”
“瞧你那……”
同桌的笑话戛然而止,震撼一般瞪大双眼,愣愣站在原地。
霍吟奇怪的看着他,在他面前摆手,“你怎么了?”
同桌掰过霍吟的下巴让他看。
古老的长长画卷已经泛黄,色彩绚丽隽雅,线条流畅细腻,画尽锦绣盛世下王公贵族的奢靡。
霍吟怔然,待他回神时已经走到了画前。
霍吟没功夫思考古人究竟有多大的智慧能保留画卷千年不毁,他的目光穿过画中的金殿玉阁,奇花异草,越过姿态各异的人海,望向画中挼蓝华裳的姑娘。
“这位神态忧郁的挼蓝裙姑娘是襄陵公主。”讲解员带着参观人员来了这里,“元茗光之妻,《见春亭》作者。”
画中的女子坐在离太宁帝极近的位置,穿着蓝裳,神态忧郁哀婉,是霍吟见到的襄陵公主。
人群压着声音说话,却架不住人多,听起来像夏天夜晚的蚊蝇在耳边嘈杂,霍吟蹙眉,脸色笼上不耐烦。
霍吟静静注视着画中的襄陵公主,心脏没来由痛了起来,有一刻他以为襄陵公主活了起来,隔着生死的岁月与他相望。
对襄陵公主而言,霍吟是千年后的未知;
在霍吟看来,襄陵公主是千年前的死人。
时间着实奇妙,能让两个跨越千年的人相交,可这一千年的生死又该如何结局?
“你一直都是这么不开心吗?”
夜色茫茫,霍吟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翻着《雍史解注》,一代辉煌帝国的兴衰史就在这一本书中。
他一向是不怎么喜欢读书的,每逢家里人逼他读书都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越想让他读他越是不读。
史书对于女子的记载总是吝啬笔墨,除非她们是某某的女儿、妻子、母亲。
如此厚重的一本《雍史解注》,除了在介绍雍威宗尧载堂的经历时顺便写了对襄陵公主的宠爱,另起笔墨提到她就是在太宁十七年。
因为那一年她嫁给了名满后世的著名诗人元茗光。
“太宁二十七年除夕,元茗光离奇去世,乐居公主行刺新帝。”
读到这里,霍吟心中稍动。
就是在元茗光去世的第七日,入土为安之夜,公主府走水,襄陵公主薨。
如果……如果能提早几日见到她,兴许就能救她!
霍吟高兴不过一秒,下一秒自己给自己浇了一头冷水。
能去哪段时间节点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被动的局面让霍吟满心挫败,他讨厌被束缚的感觉,这让他觉得他是等死的牲畜。
霍吟本来想撑着头看完永昭那几年,奈何精力有限,看到永昭元年的除夕事件后就昏昏欲睡。
他拄头强撑着自己继续往下看,眼皮却越发沉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他的脑袋,不出一分钟就一头栽到了桌上。
太宁二十七年。
襄陵公主府外,轿夫和随行的侍卫规规矩矩的等着襄陵公主出府。
公主很快出府,除了身后常伴公主左右的宫人们没有别人的身影。
扶襄陵公主上轿后,刘公公拂尘一挥,掐着嗓子道:“起轿——”
轿夫稳稳抬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皇宫走去,襄陵公主不是多话之人,她不说话,贴身伺候的人也不敢随意搭话。
过了今夜,一年算是过去了,她又苟延残喘的熬过了一回。
襄陵公主早就听到了主街上热闹的声音,她掐着时间默算,她心中想着:“到时候了。”
主街忽然安静下来。
她伸手挑开窗外绸帘一角,虽视野有限,炫目的红光却照得雕鲤金楠窗垂挂的璎珞挂珠流光溢彩。
刘公公见她掀帘,凑近过去问:“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无事,只是想瞧瞧外面的除夕景象。”襄陵公主放下绸帘,“真好啊。”
若是百姓从地上起来,继续一番热闹景象就更好了。
“刘公公。”襄陵公主想起驸马来,“今夜回去以后,我是不是该好好给驸马赔礼?”
襄陵公主与驸马许久没怎么说话了,不管两人有什么矛盾,也不管究竟是谁对谁错,刘公公都是向着襄陵公主的。
“老奴的殿下呦。”刘公公总是用溺爱的语气这么叫她,襄陵公主也乐意听他这么叫。
“您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哪能有您低头的道理?您若真想和驸马爷重修旧好,回去后老奴和他说道说道,保准让他心甘情愿的给您低头赔不是。”
襄陵公主低头玩着月白披帛,闻言叹气,这一声又轻又短,外面的刘公公估计听不见。
“我小时候和四弟起了争执,不小心打了他一掌,您不是告诉我做错了就得赔礼吗?”
刘公公这几年鲜少听襄陵公主提起旧事,下人们也避而不谈生怕触怒公主,听她主动提起来,刘公公想起如今惨淡光景,不免伤怀,伸袖擦了擦眼睛。
“是,老奴是说过。”
轿子里的襄陵公主笑了:“小时候,我身边只有您敢教我对错是非。”
“总归是我对他多有亏欠。”她抚上腰间挂的银质镂空梅花香囊,“不知为何,今夜想起他总是难以心安,应是因我心中有愧。”
刘公公劝慰她:“驸马秉性温善,殿下放宽心便好。”他捂嘴窃笑,“兴许驸马早就想和您说话了,只是以为殿下还在生气不敢主动过来找您。”
襄陵公主捏紧衣袖,手指微抖抚上平坦的小腹。
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灼灼灯火亮如白昼,宫人们手持金盘玉器,井然有条往同一方向赶去。
连满宫灯火都照不到的角落,换上太监服的霍吟把打晕的太监拖入暗处藏起来。
他这一次竟然不是在公主府,霍吟一片茫然,被变故搞得稀里糊涂。
“哥们,对不住了。”霍吟冲晕倒的太监双手合十赔礼,“暂时委屈你一下,好人一生平安。”
霍吟躲藏梅树后,暗香疏影,他无端想起了那位无数次死在他眼前的姑娘。
她也如这棵生在皇宫的梅树,活得高贵典雅,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一代帝国的荣光。
她又是如此的孤独,如这棵远离宫中梅园的梅树,尽情固守着自己宁死不败的风骨,分明有着盈盈秋水的悲伤,却执着于探寻飞蛾扑火般微渺的骄傲。
他失神的功夫,又有一队太监走来,这队太监什么也没拿,霍吟瞅准时机加入进去,走在最后边。
今年的除夕宴办得格外隆重,襄陵公主在宫人的搀扶下下轿。
皇宫外冠盖如云,官员及亲眷见了襄陵公主后行礼问安,襄陵公主温声细语:“不必多礼。”
皇宫灯火辉煌,琉璃宫檐华彩碧倾,几个穿着冬袄的小宫女在御花园踢着毽子玩乐。
“余容儿姐姐。”
襄陵公主甫一经过御花园就看到了一身麹尘绣荷裳的乐居公主。
乐居公主眉眼清淡,襄陵公主淡笑,月色下眼眸隐隐温柔,道:“南流景。”
姐妹二人一路同行,乐居公主不见元茗光,随口一问驸马为何不在,襄陵公主神色微妙:“他身体抱恙,我便一人来了。”
身子不适是假,不愿意与她一起来是真。
乐居公主从长姐的语气里琢磨出了几分真相,对夫妻二人的家务事不好多言,她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又怕方才不小心惹了长姐不快,一时无从说话。
襄陵公主察觉了乐居公主的难处,佯装无意寻了个话头,乐居公主顺势接话。
姐妹聊了几句,拐过一处照壁,灯笼的火光比其他地方都是灯火更盛,襄陵公主不知被何物晃了下眼。
乐居公主今夜戴了一支双凤衔碧胭霞缠丝金钗,方才襄陵公主就是被金钗晃了一下。
乐居公主常年素淡打扮,襄陵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她佩戴如此奢侈的钗子,不免多瞧两眼。
“长姐以为这支金钗如何?”乐居公主笑问。
襄陵公主对弟弟妹妹素来温柔和善,面上含笑夸赞道:“南流景选的金钗自然绝非俗物。”
乐居公主垂眸,笑容淡了下去:“姐姐很快就会发现它还有更大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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