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我问你什么意思吧?”
纪轻行手向后一甩,书房门“嘭”地一声关上。
他四处看了看,走到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挺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敲,嘲讽哼道:“干正事呢?”
沈昕盯着桌上放着的硬皮本,呼吸提了起来。
那是他用来记录灵感的,如果纪轻行闲得无聊或者没眼色,翻开看看就糟了。
直接拿走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径自忐忑着。
这时纪轻行说:“今天下午你爸给我打电话了,话里话外暗示我快点儿给钱,沈少,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面对结婚后的这种种,你会怎么想呢?”
此时此刻,他不再带着情绪,而是像处理工作,进行一场他并不满意的谈判。
沈昕有点儿没听懂,诡异的慌张感又来了。
“出、出什么钱?”
纪轻行挑眉。
浸淫商场多年,他的交际本事一流,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纪轻行沉默。
沈昕更紧张了。
钟表走针的声音与自己的心跳声渐渐清晰,渐渐震耳欲聋,鼻尖冒汗,呼吸开始急迫。
时间变得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纪轻行站起来向门口走。
“你不知道就算了。”
然而沈昕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快步追上去,攥住纪轻行的手腕,眼神非常认真。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请你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
纪轻行审视他。
犹豫、思索,片刻后恢复常态,表情平静之中带着少许吊儿郎当,拧眉蜿蜒曲折地说:“疼。”
沈昕一愣,低头,连忙放开手。
纪轻行抬起手腕,不急不缓地转动,不急不缓地说:“沈少,你怎么看待和我的婚姻?”
沈昕说:“商业联姻。”
“你对你家倒是挺有信心。”纪轻行语气不屑,转身下楼,沈昕跟上去。
他知道纪家的生意做得很好,纪轻行亦是圈子里最有能力的年轻人,至于他家……
难道远远不如?
没有人跟他具体说过,他就觉得他们两家是差不多的。
倘若真是远远不如,纪轻行又为什么会跟他结婚呢?
到了客厅,纪轻行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抬眼看着站在茶几对面的沈昕。
“我的生意涉及面很广,最近的着力点是文旅娱乐这一块,前阵子,我计划收购你家的酒店集团,几番谈判,你爸大概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居然说只要能停止收购,他愿意满足我提出的任何要求。这太好笑了,我就顺着开玩笑说,我能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现在就是缺个老婆,能满足吗?”
沈昕的表情愣愣的,脊背后面却满是凉意。
“所以……”
“我是开玩笑,说过就忘了,没想到你爸当了真,过了几天跟我说他可以把你……送给我。”纪轻行也挺无语,“‘送’字是他的原话,可不是我说的啊。接着又跟我夸你,说你模样好、脾气好、听话,而且继承了古代白虎体质的基因,能生孩子,总之不亏,非常不亏,甚至可以说是赚了,还说我跟你结婚,你家的酒店未来有一半是我的,与我的初衷相差无几,我的资金也可以帮你家渡过难关,实现双赢。”
“渡过难关?”沈昕蹙眉,“什么难关?”
“这你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你们家的人啊?”纪轻行顿了顿,“简单说就是经营不善加投资失败,撑不了多久了。我的生意欠缺酒店的部分,你家的品牌还算有价值,所以我想收购。结果呢,你爸拿你当筹码,想既阻止了收购,又利用我翻身,绝地逆转啊。”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答应他?”
沈昕此时完全懵了,下意识地避开堪称晴天霹雳的真相,转而寻找逻辑上的漏洞。
好像只要找到漏洞他就能说服自己真相并非如此,尚有挽回余地。
为什么答应?
纪轻行露出琢磨的表情,像是直到现在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我想收购你家生意的事在圈子里引起了震动,你爸找过不少人从中说和,我家的长辈,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其他长辈,都劝我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爸提出婚事以后,他们也劝我接受,说到底是对我更有利。”
“只是这样?”沈昕一脸狐疑。
“嗯,他们说的的确有理,我毕竟年轻,全盘接手家里的生意也没多久,为了避免突然栽个大跟头,步子上、心态上都应该沉稳,多交朋友总好过多树敌。”
“但你会因为这个就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明明心里还有别人,结婚带来的利益也没有特别巨大。
“为什么不会?我对婚姻没有幻想,就算不跟你结婚,跟其他人结大约也是一样的理由,况且又不是不能离,做这个决定并不需要太过深思熟虑,而且……”
纪轻行又像那天闯入浴室时一样,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扫过沈昕。
“你至少看起来挺顺眼。”
沈昕:……
事情说完,二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打消了刚才的脾气,好像因为坦白了一切,就能够不再对对方抱有私人情绪。
纪轻行站起来去二楼。
他明白,现在需要给沈昕独自消化的时间和空间。
“纪总,我这两天可能要……离开一下。”沈昕突然叫住他。
纪轻行从楼梯上望下去,沈昕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声音尚算平静。
他只是他名义上的丈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帮不了他,只能顺其自然。
纪轻行继续上楼,也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行,你随意。”
沈昕整整一夜没睡。
躲在卧室,抱膝缩坐在床头,想了很多很多,从思绪混乱如麻到一点点理出线索,最终决定不给沈知易打电话确认,而是在清晨时出门,开车前往另一个城市容春。
他并不知道的是,那时纪轻行刚刚睡着。
没错,纪轻行也失眠了。
从前纪轻行失眠往往是因为工作,只要工作上的问题想通了、解决了,就能顺利睡去,但今夜的失眠毫无缘由,他按照旧经验爬起来梳理工作,却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反而越来越烦躁,无奈之下只好躺回被窝打开手机,读了一夜沉心的小说。
这是唯一一剂能让他摆脱烦躁与压力,进入纯粹的精神世界的良药。
-
心里藏着事情,沈昕没吃早饭,驱车前往容春的途中想办法收集信息。
三个小时后,他到了容春郊区一处别墅小区外,观察了一会儿,又去周围转了转,确定了附近学校、医院、商业区的位置,接着回到小区外,找个了不太显眼的地方停好车,走进对面的咖啡厅。
坐在靠近门口,紧邻落地窗的位置,进出方便,一眼就能遍览小区大门处的情形。
他点了一杯咖啡、一份简餐,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只觉得食之无味,冰美式的苦涩在舌间徘徊,渐渐令味觉麻木。
身体与意识也跟着麻木。
原以为可以一边等待一边用手机写小说,现在才知道根本不行。
客观上,他需要紧盯对面小区的动向,不便分神,主观上,现在的他其实已经没有“精神”可言。
只是强撑罢了。
咖啡厅里客人寥寥,服务生在吧台做事,轻缓的白噪音伴随了沈昕大半个下午。
黄昏临近,融化了冰块的美式咖啡见底,餐盘里几乎没动的食物消退了色与香,一辆黑色SUV从对面街道远处驶来,沈昕精神一聚,起身快步离开咖啡厅。
吧台后,服务生过来收拾餐盘,无意间扭头,从落地窗望出去,正看见刚刚那位清瘦漂亮的客人张开双臂,拦在一辆车前。
服务生顿时惊了,定神一看,还好还好,那辆车因为到了小区门口,速度不快,这时停了下来,车里的人走出来,嘴上说着什么,表情动作没有丝毫愤怒,应该和那位客人认识。
服务生不再震惊,收回视线,继续收拾桌面。
隔着挺远,他只能看出那不是交通纠纷,却看不出车里下来的人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意外,尴尬,以及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拼命遮掩也遮掩不住的……
恐惧。
“昕昕,你怎么突、突然来这儿了?你不是……你爸爸他……”
“梁叔叔。”
沈昕打断梁瑛的语无伦次。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上下打量梁瑛,脸色也是在长辈面前从来没有过的冷漠。
梁瑛第一次从这个他一直看做小孩子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压力,不由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穿的宽松针织外套。
欲盖弥彰。
沈昕立刻盯住他的小腹,盯得他按在外套上的手微微发抖。
僵持中,车后座的门打开,一个小男孩儿走下来,拉住梁瑛的胳膊叫爸爸。
再平常不过的称呼却让梁瑛一个激灵,他偏过头,不敢再看沈昕。
沈昕也不再看他,转而看那男孩儿,脸型五官分明非常熟悉。
“几岁了?”沈昕攥着手指,压抑着情绪。
小男孩儿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仰头看梁瑛。
梁瑛只好答道:“十岁。”
“十岁。”沈昕喃喃重复,“十年前……就是你和我爸结婚的那年,你们不是说……”
“爸爸,这是谁?”小男孩儿稚嫩清脆的声音插话道。
梁瑛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面对这一切,说:“童童,这是你哥哥。”
“哦?”小男孩儿顿时又恍然大悟又惊奇,“原来我不仅有弟弟,还有哥哥!但我怎么一直没见过哥哥?哥哥以前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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