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医者?”身后传来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听上去,他的年纪并不大。
“只是略通一些医术。”商宁答得很谨慎。
剑刃向商宁脖颈更贴近一分,少年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急切:“救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山洞中那重伤昏迷的少女。
“好,你别激动,我本就是为了救人而来……”商宁嘴上应着,手上却趁着少年一瞬分神,反手挥起柳枝。
架在她脖颈的剑刃被柔韧的柳枝缠绕住,灵气流转,商宁右脚向前踏了一步,身形顺势一转。
少年完全没想到商宁也是修士,他本就受了伤,商宁悍然出手,他猝不及防之下,手中长剑便被她轻易夺走。
商宁松开柳枝,抬手接住落下的长剑,冷眼指向面前少年。
也是到这时,商宁才得以看到他的容貌。
她不由得瞳孔一缩。
眼前少年青衣染血,唇色惨白,他正看着被商宁夺走的长剑,眸中泄露出深深的懊恼之色。
她竟然也是修士!
自己有伤在身,如今兵器也被夺去,已是难有反抗之力,少年眸色沉沉地看着商宁,右手紧握成拳:“你想如何?”
商宁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打量着他,眼前这个少年,逐渐和记忆中挡在她面前的幼童重合在一处。
她眼神下移,果然在少年左手看见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真的是他么?
“你叫什么。”商宁问他。
少年看着指向自己的长剑,沉声道:“程修。”
真的是他...
商宁目光有些复杂,没想到多年后故人再见,竟是这般情景。
大约十年前,商宁独自一人于昭骊山中迷失方向,意外遇上离家出走的程修,两个年纪相若的孩子在山中寻找出路,却不巧地遇上狼群。
当时还只有七岁的程修明明自己都害怕得不行,却还是选择挡在商宁面前,被咬伤了左手。
危机之时,是商老头及时赶到,将两个孩子救下。
程修不记得,商宁也不觉得多么意外,或许于他而言,值得记住的事太多,而当日之事没有太多值得记住的意义,所以忘了也不出奇。
但商宁一直记得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在她心里,自己欠程修一个人情。
商宁放下剑,没有提及当初旧事,只道:“我叫商宁,道友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今日我上山采药,循血迹而来是想救人,并无恶意。”
程修的表情未曾因为商宁的名字而有所变化,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商宁,不知有没有信她的话。
警惕心还挺强,商宁见他这样,挑了挑眉,将长剑收回,剑柄向前,递还与他。
程修看她一眼,伸手接过剑,似乎终于确定商宁没有恶意,俯身一礼:“方才是我冒犯,还请道友海涵,救我师妹。”
商宁点头,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少女身旁。
她的衣裙被鲜血染红,连长发也被濡湿,乱发遮掩住半张面容,面色苍白如纸。
商宁半蹲下身,指尖搭在少女右手腕上,一缕灵力游走在她经络,探知脉息。
她比商宁预料中伤得更重。
而且少女一身多处伤口,均是灵力所致,最严重的,则是她经脉上的损伤。这样看来,伤她的人也是修士,而且修为应当远胜于她,她是靠着施展禁术才逃掉的。
这样的伤势,还真有些棘手。商宁不由皱起眉,一旁的程修注意到她神情,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
“能治。”商宁只回了这两个字,没有多提其中艰难。
而得了她这句话,程修也未见放松。毕竟商宁的年纪看上去实在不大,如何能叫他立即信服。
见商宁从袖中取出布包,展开露出十数枚银针,程修不由又问:“你不是修士么?”
为何不用术法,还要如寻常医者一样探脉用针。
商宁没有抬头,她取出一枚银针刺入少女身上穴位,神情认真:“我如今不过明识境,银针封穴,可省许多灵力。”
程修讷讷应是,心中对于她能不能救下自己师妹更加怀疑。
修士引气入体,便入明识境,商宁、程修,还有这重伤不醒的少女,都不过是刚入修行之门不久的明识境修士罢了。
虽然心中颇为怀疑,程修却不敢出言质疑,现在他能指望的,也只有商宁了。
银针封穴后,商宁开始运转体内灵力注入少女经脉。
山洞中很是安静,程修紧张地瞧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怕搅扰了商宁为少女诊治。
灵力一点一滴流失,商宁额上缓缓渗出细汗,这还是她第一次救治伤得这样重的病患。明识境修士体内灵力有限,此时她又不能吸收灵气补充灵力,只能精打细算,好不浪费体内一丝一毫的灵力。
少女一身狰狞伤口在商宁的灵力之下,缓缓愈合,程修见到这一幕,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这个突兀出现在山间的姑娘,比他想象的更加厉害。
程修在门派中也有几个交好的明识境医修,他可以确定,师妹的伤势,绝不是他们出手能治好的。
这个叫商宁的姑娘,当真只是明识境修士么?
血已止住,商宁停手,体内灵力已近枯竭,她鬓角密布细汗,心下却是松了口气,这姑娘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她看向程修,语气也较之前轻松许多:“你师妹身上的外伤还需要包扎。”
程修眼中闪过一瞬茫然,等他反应过来,立刻红了脸,他抱着剑,僵硬地转过身去。
外伤包扎起来并不难,这些年商宁早拿昭骊山无数动物练过手,做起来堪称轻车熟路。
最后,她顺手帮少女擦去脸上血污,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盯着那堪称绝色的容颜,商宁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少女生得实在好看,毫不客气地说,她是商宁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睫羽纤长如蝶翅,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柳眉黛如远山,琼鼻朱唇,肤如细雪,此时她躺在岩石上,仿佛安然入眠,叫人不忍心惊扰。
好一会儿,商宁才回过神来,她有几分尴尬地摸摸鼻尖,要是叫大师兄他们知道,自己竟然看一个姑娘看呆了眼,一定会被笑话花痴的。
站起身,商宁对着程修的背影道:“你师妹没事了,你把衣裳解了吧。”
程修转过身,正好听见她后半句话,下意识捂住衣领。
不知道的,还以为商宁要对他做什么呢。
商宁见他举动,不由翻了个白眼:“你身上的伤难道不想治了?”
“多谢道友。”程修拱手一礼,“不过我的伤并不重,便不劳烦道友……”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商宁已经上前,重重在他右肩一捏,程修当即便痛得面目扭曲。
商宁轻哼一声:“你日后若还想使剑,就别讳疾忌医。”
额上滑落两滴冷汗,只怕商宁再动手,程修赶紧道:“那便劳烦道友。”
识时务者为俊杰。
商宁不客气地扒了他的上衣,略略一看,肩上只是外伤,比起他师妹的伤来说,的确不算重。
“我如今灵力耗尽,可使不出一个回春诀,只能帮你用伤药包扎一二。”商宁探过脉息,确定他没有内伤,也松了口气。
她也真的不剩多少灵力了。
程修抱拳:“实在烦劳道友,今日救命之恩,修与师妹铭记于心,来日定当回报。”
商宁示意他抬起手:“医者救人,本是天经地义,不为什么回报。”
“道友高义。”程修没有说太多,他不善言辞,只将今日恩情记在心中,希望日后能找到机会回报。
一边为程修包扎伤口,商宁一边又问道:“你们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伤得这样狼狈?看你们的衣着形制,应当是南阳哪个仙门的弟子才是。”
有仙门庇护,怎么也不该混得这么惨吧。这么重的伤,可不像是修士切磋的结果。
程修眼神微暗:“道友所言不错,我们的确是南阳郡镜湖派门下弟子。”
镜湖派在南阳也算数一数二的门派,既是它门下弟子,怎么会沦落至此?商宁心中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此中曲折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程修苦笑一声,眸中黯淡,“并非我有意隐瞒,道友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尽,实在不能再让你卷入这旋涡之中。”
他们的麻烦,实在不是一个明识境修士能解决的。
“或许我能帮你们呢。”商宁冲他扬眉笑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们?”
话说到如此,心中或许也抱着几分商宁若是来历不凡,便真的能帮他们的微末希望,程修垂首,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来。
程修的师妹叫曲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实在是个很美的名字,便同她的容貌一样,美得叫人失语,商宁忍不住想。
程修和曲锦瑟的父母是旧友,两人同年出生,青梅竹马,五岁时又一道测出灵根,拜入镜湖派,成了师兄妹,时时都在一处。
前日,曲锦瑟与程修一同向宗门告假,回南阳城中探望父母。
永宁侯于妖族一行,景帝当然安排了众多卫士护送,他如今在南阳暂留,这些卫士就也留在了城中。
几日前,南阳郡守宴请护送永宁侯的校尉,因着曲父在郡守府中做了个小吏,恰好女儿归来,便带她一道去赴宴。
谁知这赴宴,竟赴出一场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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