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永宁侯妖族一行的校尉名叫许林,这许林是个不折不扣的色中饿鬼,偏偏曲锦瑟的容颜,便是京都高门贵女也多有不及。
那日在宴上见了曲锦瑟,许林只觉得身边所谓美人,都不过庸脂俗粉,当即起意要将她纳为妾室。
隔日,许林麾下便抬着金银前往曲府,当场就要将曲锦瑟带走。
曲家父母自然不肯。
二人感情深厚,膝下只这一个女儿,自幼娇宠,不忍心叫她吃半点苦,怎么会愿意将曲锦瑟配给一个年纪能当她父亲的男人做妾。
但许林一行人自京都来,自恃身份尊贵,连南阳郡守对他们也要以上宾之礼相待,如何会将曲父这样一个小吏放在眼中。
见曲家父母态度坚决,许林麾下卫士立时冷下脸,竟是准备动手强抢。
程修和曲锦瑟不过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而这些卫士中不乏修士,他们自然不是对手,最后,是曲锦瑟见势不妙,强行施展禁术,两人才得以逃出。
只是他们逃了,却没能带出曲家父母,二人落到许林手中,也不知现下如何。
“你们都是镜湖派弟子,难道镜湖派不能为你们讨个公道么?”商宁皱起眉,按理说,宗门理应庇护门中弟子才是,可看程修的样子,好像没有向宗门求援的意思。
“我与瑟瑟,不过是镜湖派外门弟子,宗门断不会为了我二人,得罪护送永宁侯的校尉大人。”程修面上笑意苦涩,他和曲锦瑟天资寻常,修行数年,也只是镜湖派外门弟子,连个能庇护二人的师尊也没有。
仙门之中,也是弱肉强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
倘若他们是受门派看重的内门弟子,大可不必畏惧一个校尉的权势。
“也未必没有办法。”商宁突然开口。
程修转过头:“道友难道是南阳哪个仙门内门子弟?”
商宁摇头:“我只是个散修罢了。”
程修眼中的希望黯淡下去。
“我有个法子,可以试试,说不定能行。”商宁收起装了伤药的药瓶,对他道。
程修看向她,显然不太相信。
“试试也不会亏什么。”商宁看出了他的怀疑,挑眉道。
见她起身,程修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一直不解的问题:“道友为何要帮我师兄妹?”
商宁偏偏头,答道:“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
何况,她还欠他一个人情。
*
永宁侯萧西棠出身世族萧氏旁支,幼年时父母遇难身亡,由祖母抚养长大。
只是萧氏虽显贵,身无倚仗的萧西棠祖孙过得却并不容易。
萧家族人众多,内里龃龉之事自然不会少,身处其中,萧西棠不至于落到缺衣少食的地步,但免不得叫主脉子弟呼来喝去。族中捧高踩低之事屡见不鲜,萧西棠祖孙数年来可谓是饱尝人情冷暖。
好在萧西棠身怀灵根,得了入白玉京五大仙门之一的七杀阁修炼的机会,离开了浑水一般的萧家。
十年前,人妖两族尚且对立,纷争不休。
妖族势大,时时侵扰景朝,萧西棠召集众多修士一道前往边境,斩下无数妖族头颅,逼得妖族不得不与景朝和谈,以此功封列侯,成了景朝百姓口中人人称颂的大英雄。
当年景朝与妖族订下十年和平之约,如今十年之期已至,人妖两族往来密切,萧西棠前往妖族,正是为了再续盟约。
坊间关于萧西棠的传闻有许多,商宁坐在茶楼听了一耳朵,却是一个胜一个不靠谱。
她坐在二楼临窗的矮榻上,为自己斟了一盏清茶,虽不知晓那位永宁侯大人是什么性情,但如他这般地位之人,想来总是爱惜羽毛的。
利用这一点,或许能解曲家之困。
也不仅是曲家,还有很多人,许林等人在南阳不足半月,害的却不止一家一户。
车辇自街市而过,数名着重甲的卫士护卫前后,萧西棠盘坐其中,风拂起车上薄纱,隐约露出他半张侧颜。
左右行人远远见了车驾,便避让一旁,只敢用敬畏的目光小心望去。
“是永宁侯大人么……”街口处,白发苍苍的老妪紧紧握着手中木拐,嗓音低哑。
小乞儿压低声音答道:“我之前见过好几回永宁侯大人出行了,就是这车。”
两人周围还有数名衣饰各不相同的男女,神情都带着几分紧张。
老妪听了小乞儿的话,向车辇的方向看去,眼中逐渐带上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沉声对周围人道:“都随老身来!”
“永宁侯……真的会为我等做主么?”有人迟疑开口。
老妪佝偻着腰:“倘若永宁侯也不能为我们做主,那我等便再无生路。既然再无生路,那还犹豫什么——”
她说得掷地有声,原本犹疑不定之人也坚定了决心。
一群人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向车辇行去。
众人拦在路口前,车辇停步,重甲卫士利刃出鞘,未曾因为眼前之人都为寻常百姓打扮掉以轻心,头盔下双目戒备地望向他们。
老妪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在车辇前跪下,嘶哑着声音道:“老身,求永宁侯大人,为我等做主!”
她身后众人也跟着跪下,异口同声道:“求永宁侯大人,为我等做主!”
众人齐齐开口,声势浩大。
这番情景不仅叫路人驻足,街头巷尾的小贩与茶楼酒肆中的闲客都竖起耳朵,探头向这处望过来。
街头陷入沉默,一时只听得风掠过树梢的窸窣声。
萧西棠抬眸,眼中墨色深沉,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终于抬手,示意重甲卫士退开:“让他们上前。”
城西,商宁坐在茶楼上,算算时间,那封血书应该已经递到永宁侯面前了。
护送永宁侯此行的校尉许林,修为不过平平,全靠着妹妹入了景帝后宫的裙带关系,才得以混了个校尉的官职。
萧西棠于南阳暂留,却只住在官驿,也不接受南阳大小官员宴请,想讨好他的人,便都转向了许林。
许林也是脸大,打着永宁侯的旗号,不管是珍宝还是美人,纷纷来者不拒,他手下领的卫士也有样学样,在南阳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南阳郡守不算什么鱼肉百姓的贪官,但同样也不是什么为民做主的清正能吏,自然不会为了几个升斗小民去得罪自京都而来的贵人。
这样一来,在南阳之中,能惩治许林的,就只有永宁侯萧西棠一人。
商宁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便是叫那些被许林及其手下害得几乎家破人亡的百姓,写就一封血书,当街喊冤。
众目睽睽之下,但凡萧西棠还在意一点声名,便要给这些被欺压的人和所有南阳百姓一个交代。
但萧西棠究竟会如何做,商宁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望着窗外,永宁侯今日不会经过城西,这里自然看不见永宁侯的车辇。
商宁的心悬在空中,又抿了口茶,只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茶楼中算得上清静,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桌前,低声絮语,茶香氤氲,升腾着攀上半空。
蹬蹬蹬的脚步声突兀响起,商宁回过头,同众人一样向声音来源看去。
小乞儿跑上二楼,褴褛的衣衫引得茶楼客人忍不住皱眉,他却恍然不觉。
看着急匆匆而来的小乞儿,商宁心下一跳,她站起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给了小乞儿一贯钱,与他约好,若是事情有变,便来这处茶楼寻她,再作别的打算。
小乞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阿宁姐姐,永……贵人已经答应了为婆婆他们讨回公道。”
他看看周围人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将永宁侯三字咽了下去。阿宁姐姐说了,不要轻易提起永宁侯大人。
既然一切顺利,那他来茶楼做什么?商宁也不太明白了。
小乞儿递上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阿宁姐姐,是那位贵人,要我将这块玉佩交给你——”
他话音刚落,商宁神色立时大变,她快步走到窗边,探头向下望去,但下方已有一队身着轻甲的黑衣护卫散开,将整座茶楼围得滴水不漏。
商宁郁郁地出了口气,看来跳窗逃跑是没戏了。
只是她都这么小心了,怎么还会被发现?
小乞儿满脸茫然,不知商宁一番举动是为何。永宁侯大人给了他赏钱,要他将这块玉佩交给姐姐,说是赏她的,这不是件好事儿么?
商宁知道今日之事怪不得小乞儿,他如何会想到,永宁侯原是想借他抓住自己这个在幕后出谋划策的人。
“没事。”商宁笑笑,接过他手中玉佩,不打算解释太多。
知道自己一时跑不掉,商宁反而冷静下来,她又跪坐下身,拿起桌上茶盏,另外斟了一杯茶。
输人不输阵,商宁暗暗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下方传来,与方才小乞儿风风火火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中年护卫走上楼来,他一身黑衣,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他停在商宁面前,温和笑道。
茶楼四处响起窃窃私语,都在暗自议论这人来历,又为何要带人围了茶楼。
中年护卫毫不在意,只微笑着看向商宁。
“我叫商宁。”商宁将茶盏向中年护卫面前推了推,“大叔,请喝茶。”
中年护卫眼底闪过一丝讶色,这小姑娘,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冷静。
也对,敢算计到他家侯爷头上的,如何会是寻常人。
中年护卫拿起茶盏,向商宁一礼,一口饮尽。
他放下茶盏,才对商宁道:“在下奉我家主人令,请商宁姑娘,前去与他一叙。”
商宁叹了口气,仰头望着他:“我可以说不么?”
中年护卫对她歉然一笑,摇头叹道:“大约不行。”
商宁撇撇嘴,站起身,落落大方道:“那我们走吧。”
她看不透眼前这人的修为,但既然是永宁侯身边的人,应当远胜于自己才是,加上茶楼外还有一众护卫,自己成功跑掉的机会目前看来不足十分之一。既然跑不掉,不如乖乖配合,还能省些力气。
那永宁侯,应该不会小肚鸡肠到因为今日之事,就要了她小命儿吧?
“阿宁姐姐……”一旁的小乞儿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句。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商宁回头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没事,贵人请我去做客,这可是件极荣幸的事儿。”
不管是中年护卫还是商宁,话中都没有提到永宁侯一个字。
中年护卫似乎全然无视了小乞儿,只伸手对商宁道:“姑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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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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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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