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笙忽然不出声了,江玄念倒开始思索起来。
若平日自己说这样一大段话,对方定要长篇大论一番,然后眨着亮闪的大圆眼,殷勤地将爪子搭在他身上亲昵。
是因为变回人身不适应了吗?
江玄念忍不住去看那道单薄的身影。
人形的林默笙比他想得还要消瘦,坐在床边乌发如墨披散着,几乎要遮去大半身子,而正面的衣物却松垮到连胸脯骨头清晰可见。
微低着头,一双凤眼不再水润无辜。
像在瞧脚腕两道狰狞的疤痕。
但又好似是幻觉,因为林默笙很快便扯起嘴角,喜笑颜开看过来。
“师兄待人这般好,师弟就算永远等不到回应,也会甘之如饴……”
“永不离弃。”
这样的承诺实在太重,江玄念看着那张找不任何破绽的笑脸,眉头一皱。
不知怎的,他从其中体会出了讨好的意味。
曾经对自己憎恶不已的魔头,开始顺从谄媚,于常人而言本是很解气的转变。可江玄念感受不到丝毫快感。
“师兄?”林默笙自认为演技不错,他以为天子骄子会视若未闻,或者像方才那样恼羞成怒。
接收到的却是对方复杂的眼神。
是另外、他所不知层面的审视。
这成功揪起了魔头的求知欲,伸手想去抓江玄念袖摆,被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日后此话不可乱说。”
林默笙说着违心的话,更清楚江玄念并不会将他的心意当真,重要的是让对方相信自己不会再与魔尊为伍。
不过一段时间过后,倒觉得偶尔挑逗天之骄子也是件乐事。至少比傅琰讨人喜欢多了。
他捂嘴偷笑一下,再抬眼时又变回人畜无害的小师弟。
“师兄总念着日后,可我还能有那个时候么。”
江玄念认真思索这句话,见人盯着脚踝黯然伤神,大致他明白何出此言。
“你担心魔尊会来找你?”
岂止是魔尊,想来这世间没几个人是不想他死的,如今又被发现神兽的身份。
一旦让傅琰揭穿,那等待他的将会比死亡还要可怕。
试探道:“师兄将我从魔界救走,魔尊气急败坏后定会对长阳使些小动作。”
“届时被仙门发现和我等无恶不作之人混迹一起。师兄,你不怕吗?”
真到了那一天,纵然是长阳心尖的首席弟子,也免不得遭拖累后褪层皮。
难道要为一个曾经跌入泥潭的同门,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常人都懂的趋利避害,江玄念不会不明白。
但林默笙不同,他就是个魔头,心安理得地利用天之骄子逃出生天。再贪心地想将魔尊踩在脚底。
就连盘算着离开,也是缘于对外界的防备。
他不信任对方在面对可治愈多年隐疾的诱惑下,还能保持理智。
因为前世咽气前,林默笙亲眼见到江玄念接了傅琰递来的内丹,背对着在与魔尊交谈几句后便仰头吞下。
而他只能爬在阴暗的角落,看着两人如影相随般离去,过后被残忍扔在荒野自生自灭。
那种痛苦,林默笙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一旁的江玄念听完面不改色道:“若你所言皆实,我自不会弃你于不顾。”
就在他稍微松口气时,这人又加上一句:“当然也包括你所说的那些、肺腑之言。”
“……”
林默笙很想让他师兄不要在意这些,但转念一想,若和这天之骄子打好关系。
来日在暴露神兽身份之时,哪怕生出一丝的情谊,也能留下一线生机。
是场只赚不赔的买卖。
更别提视对方为珍宝的傅琰,见到江玄念反而与自己交好,怕是得气得心窝冒火。
光是想想,就令林默笙兴奋不已,看向天之骄子的眼神更加热忱。
“若非傅琰插足,我与师兄之间断不能似过去那般水火不容!不提相溶以沫,亦会是彼此都敬重的同门。”
“至于魔尊。”他道,“我只依稀记得是在一次外出修行相识,起初我以为是其他宗门的弟子,并未放在心上。”
“遇见的次数多了,过后记忆却变得更加模糊。我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魔界,又是怎样对魔尊动了情。”
“当我身在其中时根本无法察觉端倪,貌似一切的发展皆为情有可原,傅琰也非一开始便对我恶语相向,而是在他重新收复魔界以后。”
林默笙有些头疼地扶额,“师兄,我好像缺失了一段经历。”
肩上突然传来重量,江玄念不知何时走近将手覆在了他肩上,“想不起来便不想,你现在说的话确实不可信。”
“但想要客观地看见真相,有时并不需要真正的言语。”
“师兄有法子?”他问。
江玄念点头,很快便收回了手,“世间有一神物能使一切事物回到过去,前往未来。哪怕是一粒微小的灰尘。”
“传闻里的时间之轮。”林默笙有一瞬间的僵硬,“这几乎是不可能被找到的。”
岂料对方道:“时间之轮已经不复存在,我们要寻的是它的碎片。”
“碎了?”
“嗯。碎片能看到你想知道的过去,却瞧不见未来,因为前者是存在的事实。”
“早在几千年前时间之轮便以碎片的形式降世,你所耳闻的许是世人为寄存念想诞下的说法。”
“师兄莫不是早便存了这个心思?”林默笙却像恍然大悟,望向他的眼神略显失落。还真是个理性过头的人。
“你想重归仙门,单说几句话是远不够的。无人会听信前一秒还在掀风作浪的叛徒的一面之词。”
江玄念道完便觉着此话兴许太伤人,心想小师弟恐怕又要因此伤怀,他该如何作答?结果下一秒对方的话让人面子有点挂不住了。
林默笙搓起手指,表示不是很认可,但眼底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师兄自己不就是听信了我的一面之词……”
“其实是个口气心非的家伙。”
他现在绕过弯来了,倘若江玄念当真单为了湶虚才救出他魔界,那么在前世便该做出此等举动。
可江玄念没有,他不仅没有动手杀自己,还和他拌了几句嘴才离开。
内容无非是深陷窘迫处境的林默笙,对这个情敌的到来感到十分愤恨,在兴师问罪后便开始恼羞成怒讥讽。
以对方的性子,显然不太能做出生气便杀人的举动。毕竟那时的自己是死是活对江玄念而言并不重要。
然而在听完一系列“猎奇”的故事后,江玄念动摇了,他的故事成功激起了此人的兴致。
怪不得在听到闯魔界全是为了湶虚诸如此类的言论时,师兄的眼神冰得吓人,仔细回想似乎还冷笑了一声。
但是……
这真的会是他那性情清冷的师兄么?林默笙费解地皱起眉头,理智上认为此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可要是真的,该会被气得不轻罢?
那么师兄受伤多多少少总归是有一点是为了他。
难得心生愧疚,林默笙真诚道:“师兄,能否再让我瞧瞧你胸前的伤?”
江玄念此时回神,手下意识扶住衣襟,“为何突然提及这个。”
“上次师兄药浴时我曾见过,恶伤经久不愈,我担心烛河游会有危险。”
“你且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会信守承诺,待游会结束便寻个机会请示师尊出门历练。届时你我二人去找时间之轮的碎片。”
林默笙并无此意,但江玄念既这样回答,那他便放下点心。
*
下午师兄不在霂云殿,林默笙一人待在殿中,便打坐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这股气息与人族的不同,几乎淡到微不可查。
看来想要掌控神兽的力量不是件易事,更不妙的是人形比兽身时更弱。
找不到头绪,睁开眼外面已经要天黑了,猜测师兄就快回来,他敛气凝神出了定。
在即将起身那刻气息乱撞,一股熟悉的剧痛感席卷全身,林默笙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吱呀”一声门开了,江玄念刚迈进一只脚就瞥见前方摇摇欲坠的身影,在关门走近后,身影扑顿时在了身上。
江玄念极少与人形的林默笙如此贴近,尽管相互隔着冬季的衣物,他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
鼻尖还有股淡淡的清香,与年少时期映象里的一模一样。
“林默笙?”他试着呼唤对方,扶在对方腰上的手臂缓缓放下。
“师兄,我好难受。”林默笙疼得浑身无力,只能靠着人方才能站立,在发现面前的男子是师兄后,将脸埋了下去。
“我真不是有意为之,实在是太疼了……师兄莫要生我的气。”
“嗯。”伸手覆住他额头,江玄念神色一凛,“怎么这么烫?”
林默笙摇头,有气无力道:“平日这点温度我尚且能坚持,但恢复了人身却难以承受。”
他想了想,抬起头犹豫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江玄念将人抱起放在书房的软榻上,在解他的腰带时停顿了一下。
“林师弟,此刻你可是清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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