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江玄念居然隐约有甩了那弟子的打算，并且完全朝任务所在的反方向前行。
这次游会的任务是猎杀归墟镜中的一个雷系妖兽，为期两日，谁最先成功便是魁首，即可获得与炫沦山掌门人兑换心愿的机会，而后再是各个宗门弟子间的比试。
江玄念再天赋异禀都不对前者动心的么？那他来做什么，只是为给长阳长脸？
那也应该，夺得归墟镜魁首依旧很重要。
“师兄。”见不到人后，林默笙忍不住出声，“雷妖的位置应该在另一边。”
江玄念往后方一瞥，似是在确认那弟子的气息，“我知道。”
林默笙就不打算追着问了，反正江玄念带着他，到时候就能知晓了。
便聊起别的：“我瞧这名弟子用的是宝莲殿的法决，腰间也别了门派的玉令，身上应当有件威力不小的宝器。”
在仙门中，宝器的品阶被简单粗暴地分成了四个等级，下、中、上，最高级别为法力、材质、附灵皆是极品的神器。
宝莲殿是六大门派中拥有神器最多的一派，并且由他们锻造或请灵而来的神器，一旦与主人神识相融，便会坚不可摧，旁人若上手抢夺，神器便会瞬间沦为废铁。
这也是宝莲殿拥有众多上品宝器，还能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长久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若空有宝物无自保手段，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了。
然而能修炼宝莲殿御器之法的人却远没其他门派多，拥有灵根的修士们通常会选择适合自己或者喜爱的修行门派，宝莲殿却不同，他们是由器灵们选择修士。
能生出器灵的武器少之又少，能被器灵认可的人族可想而知。
在宝莲殿的最大的一处正殿里，有一朵据说自上古辟地时便存在的水莲，水莲通体为冰蓝色，莲花心却是由一团火焰凝聚而生，甚至在每一片花瓣和根茎都覆盖着一缕这样的烈火。
所有入门的修士，都需站在水莲前，若被水莲选中，便出分出一缕火焰注入修士体内，随后跳入火池中淬体者，成为内门弟子。
外门则是一些寻常的炼器弟子，且他们接受收纳其他门派修士入门修学。
比起造诣高可获得神器，还有重要的一点，凡宝莲殿内门弟子在外身上，都能拥有一次“复生”的机会。
“复生”与通俗意义不同，弟子需在神识彻底消散前人水莲火池浸泡两日，两日后死体褪去，就好似水莲最外层的那层火焰消散由本体获得新生。
同样的这时的弟子们便会丧失最初入门获取的火苗，若不能得到水莲的再次认可，从此与宝莲殿再也瓜葛，此生习得的法术心得都将化为乌有，宝器也会自动收回成为无主之物。
故而在内门中，要是有心术不正的弟子看上同门的神器，便会将人杀害以此方法夺宝。
这类恶意竞争在门内明面上是被禁止的，但是主导一切的水莲却不在乎选中的弟子是否杀了人。它就好比一个没有意识的死物，在不断地选择和失去自己的信徒。
无情却又赋予他们立身险恶仙道新生的机会。
几千年里，水莲在修仙界人眼中，一派为邪恶，一派为神圣，前者则认为水莲过于邪性。能做到定神器，转生死，便是飞升的仙人也没这通天的本事，其中定有不为人所知的腌臜阴谋。
只可惜，任何企图摧毁和操控水莲的修士，无一例外都被烈火烧成灰烬，烧得神魂俱灭再无轮回往生之路。
不过暗地里依然有人孜孜不倦地研究水莲秘密，既想要获得它“复生”的能力，又贪念它火焰力量的强悍。
魔尊傅琰便是其一。
傅琰此人自年幼无亲无故，心肠歹毒，他不在乎除自己和天之骄子外任何人的生死，恨不得杀光仙门修士，踏平他们的宗门。
最后放一把火把死人骨头都烧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林默笙不禁嗤笑出声。
结果这样一个神经病爱上的却是眼里容不得一滴沙子的正道未来继承者。
按照书里以后大致的主线发展，傅琰会在冰火两重天里痛苦挣扎，灭了仙门，他将永世与江玄念为敌。弃暗投明……那就和杀了邪魔没区别。
因此在两人多年拉扯后，傅琰在人魔两族最大的一次战役中，与天之骄子拔剑相对，在彼此身上都留下了伤口。
要说还是天之骄子心更狠，即便对魔尊开始有了点改观，杀招和剑刃半分不犹豫就落下，杀得魔尊连连败退。
心碎之际傅琰一度走火入魔，施展邪功妄图吞噬活人血肉增长功力。
为拯救身后万千百姓，江玄念便以神魂祭身，布下伏魔阵欲与魔尊玉石俱毁。
终是魔尊不忍年少时便放在心底的白月光神魂俱灭，关键时刻摧毁了自己的神识，灵魂来到幽冥谷日日夜夜遭受鞭绞之刑，千百年中不得入轮回。
可叹林默笙死得太早，有关后世的发展也只有潦草几句，甚至不清楚真假。
此时江玄念的声音传来：“的确是宝莲殿弟子不错。”
林默笙回神，“那就这般放他一人去抢杀雷妖，师兄莫不怕被记恨上？”
被宝莲殿弟子仇视可不是个好事，万一这人铁了心要杀江玄念，一次不够还能来两次。
半道遇上较真的疯子概率不大，但不是没有。
江玄念没说话，只用眼神打量脚底的泥土和树冠，似乎在寻找什么。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河流旁，因为远离了归墟镜子入口，周遭的光线黯淡不少，林默笙察觉江玄念身体的线条变得紧绷起来，从手心聚成一团灵火驱向前方探路，而他自己则蹲下身子借住月光看向河底。
像是想到什么，道：“那名宝莲殿的弟子目标似乎也不是为了妖兽。”
“还是莫不牵扯的好。”
林默笙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说话的意思，半响后突然反应过来。师兄该不会以为自己在指责他半道抛弃“同伴”的行为不光彩吧？
那可真是冤枉了，本来各大门派就存在竞争关系，这么多年暗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龌龊，就凭一个光球结缘就让互不相熟的两派弟子同行竞技、相互扶持。
简直是做春秋大梦！
就连选择一人夺魁，独占两份名额的弟子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双人合作心诚之下要容易得多。
都是门派里排名前十的佼佼者，再少也会有些许傲气，能够分到同门师兄弟方为上策。
“我只是担心师兄会被记恨，不过既然有古怪，各走各路再好不过。”
林默笙说着挠挠脑袋，他也觉得那弟子不对劲，好像明明在哪见过，可怎么都记不起来。
一个让人不妙的身影忽然浮现在脑海。
这时水声传来，江玄念的指尖在河面划了划，方才还在水面随着波纹晃荡的弯月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为二。
倒影静止的瞬间，河也平坦得宛如一面水镜，两条小鱼左右摇尾化出虚影立于半空，与水底的本体以相反轨道缓缓前行。
林默笙看得心绪一动，这条河里还有阵法？两只小鱼貌似是阵眼。
啧啧白团子眼睛一眯，天子骄子来归墟镜的目的不纯呐。
刚感叹没两声，而后严肃的皱起眉头。
既然干的不是过了明路的事，怎么还让他这个没能改邪归正的魔族叛徒跟着目睹全程。
江玄念傻了吗？不能嘴上说着，就真把他当成不通人性的小兽看待了吧。
难道已经想好了让人开不了口的办法？
林默笙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两句，免得发现什么秘密日后找他麻烦。
“师兄，不如你先把长命锁外视的画面断了？”
伴随两条小鱼游行的速度越快，河面被平整撑开道缝隙，在即将一脚踏入阵法时，江玄念闻声身形忽顿，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有了犹疑。
林默笙在锁中默默注视着那双眼，也许是腾腾升起的荧光落在他脸上过分摄人心魂，等待回应时心脏不由跟着紧张跳动起来。
他突然有种慌张的预感，预感江玄念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片刻后，天之骄子敛眸，冰凉指尖勾住一粒荧光，指腹刚覆上去，微弱的光点便承受不住体内寒气四下炸开。
他眉心微拧，语气却十分认真地问：“若你说曾经肺腑之言皆是辩术，我便留下你。”
……
“咕噜”，林默笙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却久久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侥幸地认为，师兄询问是关于他如何背叛的长阳。
那他就能回答了：“不……是。”
至于那句“即便再污秽，师兄依旧是心底对光明的渴望。”林默笙只当天之骄子性情淡薄听过就忘，全然不会放心上。
或者说，江玄念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真情的虚假。
他可能更在意一个想要弃暗投明的小师弟。
但林默笙还是有些心虚地认为，师兄是不是在用那颗荧光暗指自己的光明其实不堪一击。
毕竟能让魔尊几年都撼动不了的人，怎么可能被“情敌”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除非……
想法刚冒半个头，就被林默笙打着寒颤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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