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李云觞上课时变得愈发严格。
本来大家目标一致,纪茴枝是半路出家,只要会弹就行,不追求能练到多么高深的境界,结果李云觞现在颇有些‘望徒成龙’的意味,对纪茴枝的要求不断提高。
纪茴枝不得不‘进步神速’,想偷懒摸鱼都不行。
她着实有些吃不消,李云觞原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要求一旦严格起来,发脾气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终于,纪茴枝忍无可忍,在这天早上给李云觞奉上了一杯爱心菊花茶。
李云觞低头瞅了眼,看着上面漂浮的花瓣问:“菊花?”
往常纪茴枝都是给他泡铁观音。
“菊花清火。”纪茴枝笑眯眯的把茶碗递给他,“我尊师重道,自然要为先生的身体考虑。”
李云觞疑惑的看了她两眼,低头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尚可就没说什么。
隔日,李云觞没忍住又发了火,纪茴枝很快又给他端来了一碗菊花茶,只是茶碗里的菊花数量明显增多。
如此几日下来,李云觞发现茶碗里的菊花已经快要堆成山了,“……”
任清念拿着书走进门,一抬头就看到李云觞对着茶碗里堆的冒尖菊花发愣,他素来孤傲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呆滞的神色。
“???”
纪茴枝笑眯眯地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书册,“今个怎么到的这么早?”
“隔壁街有人死了。”任清念言简意赅道。
李云觞回过神:???
怎么牛头不对马嘴?
纪茴枝对此早就习惯了,任清念话少,与她相处时总是问一句答一句,于是她又问:“您认识那户人家?”
“不认识。”任清念说完又没话了。
李云觞:……这世间弄不懂的事好像又多了一桩,就像那些菊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茶碗里?
纪茴枝又问:“那户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请了道观里的人去做法事。”
纪茴枝明白过来,“你跟道观里的人是一起过来的?”
任清念点点头。
李云觞听她们二人一问一答了半晌,只觉得她们聊的十分费劲,但神奇的是她们竟然能够一直聊下去。
李云觞却听得十分心累,他放下那杯‘堆积如山’的菊花茶,抱着琴施施然离去。
纪茴枝心中一喜,李云觞今天竟然没有给她留‘课后作业’,还提前放课了!
任清念握着书卷,轻轻敲了下桌子,“把我昨天让你背的文章背一遍给我听听。”
纪茴枝脸上笑容一僵,蔫头蔫脑的回去背书。
送走一位师父,又来一位师父,呜呼哀哉!
任清念放下书看了她一会儿,等她把一篇文章背完,忽然道:“我教你读书识字已经有一个月多了,知道你十分聪慧,那么你可从书中悟出来什么道理?”
纪茴枝茫茫然的摇摇头,这是抽考吗?书中的道理多了,她不知道任清念指的是哪一个。
任清念咬了下唇,纠结片刻,直言不讳道:“你可知做外室不是件光彩的事?”
原来说的是这个。
纪茴枝眼睛一转,期期艾艾的叹息一声:“即便我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卖身契在三殿下手里,不过是只能任人宰割的浮萍罢了。”
“卖身契?”任清念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你签了卖身契?”
“是我父母按的手印,我没有决定权。”纪茴枝耷拉下眉眼,声音也低了下去,看起来十分委屈。
任清念眉心越蹙越紧,望着眼前的姑娘,神色十分复杂。
刚见面时,纪茴枝美则美矣,却身材清瘦,面色苍白虚弱,这些日子她稍微丰腴了一些,人也精神了许多,总是眉眼弯弯,像个不知愁的贵家小姐,可她手上的薄茧和冻疮又证明了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两相揉杂,反倒让人心疼。
“你就没想过另谋出路?”
纪茴枝道:“我想多赚些银子傍身,若有朝一日,殿下愿意还我自由之身,我希望自己有份安身立命的本事。”
任清念微微点头,“有钱才能不依靠任何人……你有什么法子赚钱?”
“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买卖。”纪茴枝皱眉,“只是一直没有头绪。”
任清念也被难住了,经商的事她是一窍也不通。
她想了想问:“你有本钱吗?”
纪茴枝默默掏出五枚铜板,依次放到桌子上。
任清念:“……”
纪茴枝也只想叹气。
没办法,她自幼不缺钱花,实在不是能委屈自己的性子,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她看好的东西必须买,所以这个月的月银一不小心就花的只剩五个铜板了。
任清念只能换了个方式问:“你有什么能赚钱的本事?”
纪茴枝仔细想了半天,眼睛忽地一亮:“我会画画!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换来银子。”
“你画一幅来看看。”
纪茴枝见任清念面冷心热,是真心实意想帮她,于是微微颔首,走到桌边提笔蘸墨,在纸上画了起来。
她这手水墨丹青是她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学的,后来父母过世,她为了寄托思念,一直坚持学了下来,而且学的最为认真。
纪茴枝简单几笔,勾勒出了一枝梅花。
任清念拿起画仔细看了看,诧异不已,“你这丹青是跟谁学的?”
自然是国画大师教出来的,每年学费都要六位数。
不过纪茴枝想起原身是不会画的,只能随便圆谎道:“以前村子里住了一位四处云游的隐士高人,他见我天资不错,就教了我这个本事。”
任清念不疑有他,“也算是一段机缘。”
“我这画能卖钱吗?”纪茴枝有些忐忑,毕竟她以前从来没卖过画,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肯定能。”任清念在原地走了几步,思衬片刻道:“过几日是观音日,不如你画一幅观音画像,我帮你放到道观里寄卖,看是否有人愿意买。”
“那就再好不过了。”纪茴枝笑道:“若是卖不出去,你就帮我送给有缘人。”
任清念含笑点头。
贺流景今日难得清闲,吩咐管事买了几棵松树回来栽到前院。
他正站在院子里看大家忙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见是任清念正要出府。
他走过去,想要关心一下纪茴枝的读书进度。
毕竟是他把人请回来教课的,学生那般愚钝,让他面对任清念和李云觞时忍不住多了一丝愧疚。
不等他开口,他就发现任清念挂着脸,面对他时有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贺流景迟疑了一下。
莫非学生太差劲,任清念迁怒于他?
仔细想想,任清念和李云觞也着实不容易,是他把人请来的,迁怒于他也是应该的。
任清念盯着他瞪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本以为你是位君子。”
贺流景愣了一下:“……?”
任清念声音克制,但目光掩不住失望,“当年我走投无路,只有你愿意帮我,我一直都十分敬重你,没想到你也是道貌岸然、仗势欺人、贪图美色之人!”
贺流景被这些词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一时眼前有些晕,“我贪图谁的美色了?”
“还能有谁!现在谁人不知,您这棵铁树只为一人开了花!”
贺流景陷入沉默,“……我对她做什么了?”
“难道你拿着她的卖身契,逼她以色侍人还不够,还想让她做什么!”任清念气冲冲的大步离去。
贺流景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脚去了萱花院。
纪茴枝正在构思该怎么画观音像,贺流景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她只好起身行礼。
贺流景在椅子上坐下,不轻不重地朝她投去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带着股说不出的哀怨。
纪茴枝被他看得有些懵,“怎么了?”
贺流景转了下手上的扳指,继续幽幽盯着她,“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纪茴枝想了想,“殿下莅临,小院蓬荜生辉?”
“……”贺流景灌了口茶,凉嗖嗖地开口:“既然想不起来,那我提醒你一下。”
纪茴枝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贺流景呵呵冷笑着开口,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道貌岸然。”
“仗势欺人。”
“贪图美色。”
……
纪茴枝后颈渐凉,身体逐渐僵硬。
她不过是给任清念上了点眼药,想让她帮忙把卖身契要回来,怎么这么快就骂到贺流景面前了?
贺流景掀了掀茶盖,冷笑一声:“我这棵铁树只为一人开了花?”
纪茴枝:“???”
什么怪东西,怎么混进来的?
贺流景越想越气,重重放下茶杯,冷声问:“现在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吗?”
“……”纪茴枝摸了摸鬓角,声音微弱,“这当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贺流景板着脸不吭声。
纪茴枝只好继续说下去,“任师父是清风朗月之人,觉得做外室不光彩,我与她谈话解释时,不经意提及了卖身契之事……”
“不经意?”
纪茴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真挚。
“……”贺流景冷哼了一声:“想要卖身契?”
问的这么直接,她多不好意思回答?
纪茴枝没忍住,飞快点了点头。
贺流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想要可以。”
纪茴枝脑壳一下子抬了起来,目光清亮亮的:“当真?”
“乖乖当好你的外室,等事情结束我就把卖身契给你,还会给你够置田屋,保你下半生无忧。”
纪茴枝下意识问:“什么时候是事情结束?”
贺流景低头喝茶,没有回答。
纪茴枝莫名读懂了。
待贺流景登基为帝,便是事情结束。
可他如果没当上皇帝呢?
纪茴枝没看过《一景风流》这本书的大结局,不知道最后是谁登上皇位。
她觉得还是自己多攒些钱才靠谱。
不过她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装作懵懵懂懂的应了声好。
贺流景怒火渐渐平息,抬头看了看,发现多宝阁上多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银子够花么?”
纪茴枝弯起眼眸,毫不迟疑地说:“银子嘛,自然愈多愈好。”
贺流景轻笑一声,掏出自己身上的钱袋随手扔给她。
纪茴枝欢喜的接住,打开一看。
嘿!银子!嘿!银票!
纪茴枝面颊激动的泛起红润,“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领了月银,哪里好意思再拿殿下的钱……使不得!使不得啊!”
贺流景无奈叹息,“钱袋攥得太紧了,松松吧。”
纪茴枝:“……”
没办法,身体就是这么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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