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郊连亘着一脉丘陵,其间生长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
这几日天气怪得很,前一刻还烈日当头,下一秒可能就倾盆大雨。城里不少人都头胀舌燥的。苏芊禾就想着去城郊采点蒲公英、金银花之类的草药回家晾晒,好用来败败火。
苏芊禾斜挎个竹篓,手持镰刀,悠悠然向着城外走去。她的眼睛在石头缝和草根间隙扫来扫去,时不时拨开丛丛杂草,找寻草药的影子。
浓荫下,绿叶贴地,黄花摇曳,她见几株蒲公英长势正旺。俯身把镰刀插进蒲公英根上的土里,一撬,连根挖起,轻轻抖掉泥土放进竹篓。
正欲起身,她的目光扫过地面,忽而瞧见一小片暗红色浸入尘土。正午烈阳照射于上,非但不觉得暖和,反而令人心底生寒——那是血!苏芊禾的心怦怦直跳,拿着镰刀的手都开始止不住发抖。她顺着血迹抬眼望去,那血迹歪歪扭扭如血蟒般在地上蜿蜒爬行,血迹一头通向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那片草丛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倒了一片,叶端还挂着点点血珠;另一头则径直向着山陵深处蔓延而去,似是要将这小山一口吞去。一望便可知:有活物从山里跑到这,最终倒在了那片草丛里。
她伸手拨开面前的野草,草叶剐蹭衣裙,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野尤为清晰。待草丛被完全拨开,眼前的景象让苏芊禾呼吸一滞,肩上的竹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草药也跟着撒了出来。
只见一个少年蜷曲在草丛里,胸膛点点起伏,呼吸轻如尘埃,好像随时会断气。身上的衣物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伤口遍布,有深有浅,有的正往外冒着汩汩血珠,有的已经结了血块。泥土血痕糊上他白皙的肌肤,脆弱又可怜。
少年双眸微阖,空洞地注视着头顶的枝影和那点零碎天空。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出,变成点点斑斓,落在他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脸上。他没挣扎,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无能为力地等待着无常降临。
即使他衣不蔽体浑身泥污,也挡不住那张俊美到令人心头一颤的脸。双眉似戟,凌厉不羁;鼻形流畅精致如孤峰拔地而起;嘴唇因失血干裂起皮,像是即将枯萎的花瓣,只有中心那一点嫩蕊向命运表达着不妥协。这张脸,是女娲娘娘精心寻得的一抔最细腻的黄土精雕细琢而成,来自仙人的偏爱勾勒出的不似凡人的清冷精致、无可挑剔。
望着眼前少年那张郎艳独绝的脸,苏芊禾心里一下就软了,她握着镰刀,小声喊:“公子?你醒醒……”
苏芊禾蹲下身,看着少年胸口那道依稀能见森森白骨的伤口,蹙眉叹息:普通的草药最多只能止个血,这么重的伤,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她心里猛地一跳,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用自己的血救救他。
这个秘密,她从小就知道。起初是从客栈里那些走南闯北的镖师口中听到的——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的血能治百病,危在旦夕的人喝了他们的血,也能起死回生。
可她又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子,告诫姑娘家不要随便救路边的男人,特别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很容易惹上大麻烦。再说,主动用刀划开自己的肉放血,那种钻心的疼,只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她从小就怕疼。
苏芊禾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是俊秀少年的可怜模样,让她于心不忍;另一边又是本能的怕疼,以及话本子的警告。
她看着少年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微弱,好像即刻就要停歇。最后,她一咬牙,心里念了句:“算了,不管了!”
美人就这么白白死掉,对世人来说是一种遗憾!
她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拿起割草的镰刀,闭上眼一狠心,对着自己的大腿外侧就划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立刻从大腿传来,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翻涌而出,芊禾用手紧紧捂住伤口,舍不得让血液白白流走。
她小心地蹲下身,轻轻扶起少年的头,把流血的伤口凑到他嘴边。
少年残存着一点意识,唇瓣刚碰到那腥热的血液,方才还半眯的双眼突然睁大,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
“快吸啊!”苏芊禾颤抖着压低声音,着急地催促他。
少年还是茫然地看着她,显然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芊禾急了,又怕声音太大把人引来,只能压着嗓子恶狠狠威胁道:“你不吸,我现在就刀了你!”
少年听到这话,眼里闪过惊恐,求生的本能让他乖乖张嘴,开始吮吸苏芊禾大腿流出来的血。
起初他还犹犹豫豫。
但很快,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进他身体,原本似有千斤坠压着的身体慢慢变轻了,身上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也渐渐缓和。
他像是搁浅岸边的美人鱼被人丢进池塘,开始贪婪地大口吮吸起来。
苏芊禾看着少年脸上慢慢有了血色,还有那副越来越享受的样子,心里有点不爽。
“你倒是挺会享受!”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眼看少年越来越过分,快把她的腿当酒壶了,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瞪着他骂道:“差不多得了!你还享受上了?”
少年被她推得身形一晃,怔愣间还带着点意犹未尽。
苏芊禾懒得理他,赶紧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胡乱的缠在腿上的伤口处,暂时把血止住。
她站起身,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别人后,才对少年严肃地说:“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就当你没见过我,知道了吗。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少年还没从刚才的震惊和身体的奇妙变化里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苏芊禾见他答应了,不敢再多待,背起地上的竹篓,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不一会儿,他竟然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地方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本来闷得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好像全身的疲累一下子都不见了。
他抬起头,看着苏芊禾远去的方向,眼底尽是匪夷所思。
远处一棵大树后面立着一个黑影,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那黑影看到少年坐起来,又看了看苏芊禾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人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树林里。
苏芊禾一路小跑回到忘尘客栈,关上房门,才腾出心思来松了口气。大腿上的伤口被布条勒着,一阵阵抽疼,提醒着她那惊险荒唐的经历。
她转身落锁,走到桌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撩起裙摆。那临时撕下来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半,凝固的血渍硬邦邦的,黏在皮肤上,一碰就扯着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忍着疼,一点点把布条解开。等她把布条完全解开,低头一看。那道被镰刀划开的伤口,这会儿竟然小了一圈。本来狰狞的口子收拢了不少,边上也开始发白,明显是在愈合了。就是伤口愈合的速度,好像比她想的要慢一点。
“看来是刚才血放得太多了。”她自言自语,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只觉得冰凉。身体里亏了血,连带着伤口愈合也慢了。
她从身后的抽屉里翻出金疮药,这是她用几种普通草药磨的,虽然比不上那些昂贵的药膏,但处理小伤小痛也完全够了。她用干净的布巾蘸了点桌上的清水,小心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然后挑了点金疮药,轻轻撒在伤口上。
“嘶——”药粉一碰到伤口,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额头上冒出细细的冷汗。她忍着疼,重新撕了一块干净的布条,把伤口仔细包好,这次不敢勒太紧。
处理完伤口,她觉得浑身乏力,头晕乎乎的,只想立刻躺下休息。她走到床边,衣服也没脱就躺下了,闭上眼,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脸。
“真是便宜他了。”她咕哝了一句,想着他那张美丽的脸,嘴角不知不觉微微上扬,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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