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恩有时挺佩服自己的洞察力。
弟弟起初是很乖，但在能走之后就调皮捣蛋起来，从碰坏家里的器皿到把自己缠进渔网，麻烦事层出不穷。
一开始他还帮这个小子擦屁股，后来随着劳动量增多也无暇顾及。于是父母的嗔怪和咒骂就接踵而至了。怎奈何这个小祖宗貌似天生反骨，骂了，打了，哭了，没事，下次还敢。
到说话的年纪后更惨，边哭还边说什么“我没错”，这不自找苦头吃吗？
这不，又被赶出来了。
“你小子又犯什么事儿了啊？”亚德里恩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从滩涂里直起腰，无奈地翻着白眼撇过头。
午后的阳光收敛起了锋芒，日头下，熊孩子低着头，手指交叉着背在后背，脚丫在滩涂上又踢又踩。
他撇撇嘴道：“我做好事儿了……！”
“哈？”
“我洗碗了！”
“然后呢？”
“砸……砸了呗……”
“……”
亚德里恩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前探了探腰把沾有淤泥的手插进海水里用力抖了几抖。
“过来。”
亚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抬头看着兄长蹲下来，默默地捧过他的手后细细打量的神情。
亚德里恩的棕发扎成脏辫，鬓角几缕微卷的碎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宛若层层波浪。暗红色头巾下的深蓝的瞳眸认真注视着眼前之物，让亚烈萌生了一种奇怪的心情。这种心情不同于他捡到好看的贝壳后的高兴，让他感到无比惊喜，以至于不由自主地咯咯笑起来，露出的鲨鱼齿增添了几分傻气。
“没受伤吧，有没有割到手？”“没啊哈哈哈……”“那有没有被打？”“没有啊……”
长兄看着已经将目光转移到远处大海的弟弟，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哇，干嘛啊！很痛诶……”
解开衬衫一看，几条新鲜的血痕触目惊心。
这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了。亚德里恩给弟弟披好衬衫，眉头紧锁地牵过他的手往住处去。
直到耐心被小孩儿的喊叫消磨完后，亚德里恩无奈地哄道：“没事的……”“哎呀，给你上药而已……”“有我在他们不会打你的……”
“哥哥！”
掌中小手骤然抽离，亚德里恩诧异地望向咫尺低着头的弟弟。
“我想去海里玩……和哥哥一起去海里玩……
“我喜欢海，也喜欢哥哥。我不喜欢爸爸妈妈，他们不听我说话，也不让我出去玩……哥哥听我说话，还对我好，我就想和哥哥玩，我不想回去……
“而且哥哥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这小孩说什么话呢……亚德里恩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浑身一颤，讶异之余后是无边的幸福。
他见犟不过眼前英勇就义似的弟弟，想了想他今天在滩涂里捡的食物是否够一家人今晚的伙食后，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往回走——准确来说，往海边走。
“好耶，最喜欢哥哥啦！”充满稚气的声音如期而至，无奈的长兄似乎都能猜到身后人的神情是多么欣喜。
踩水，捡贝壳，小的大笑着发癫，大的微笑着跟随。
突然小的大喊着“哥哥看招”就朝大的泼水，大的愣了一会后喃喃着“你小子等着”就往回泼。
泼水大战一发不可收拾。
小孩儿玩累了，就窝在哥哥怀里，感受着哥哥搂着他的体温。两人坐在岸边听着海浪轻拍着礁石的声音，看着夕阳西沉。
“哥哥。”
“嗯？”
“你说，海的那边是什么呢？”亚德里恩见小家伙的语气异常地平静，好奇地俯下身，偏过头去看他的侧脸。
亚烈的眉眼舒展着，显出不同于平日的平和。
亚德里恩的脑海里好像有无数的颜料倾倒了一般，五彩斑斓，点染着薄暮。
“……这样，哥哥给你讲讲大海的故事，怎么样？”他像是觉醒了什么一般，眼神一改往常的无光，清亮得像是能点亮夜空。
于是，橘黄的暮色中，一个讲，一个听。
亚德里恩讲了一个鲛人族海盗的故事。临时现编的，讲的磕磕绊绊，但还好受众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所以他也收到了艳羡与喜悦的目光和热情的掌声。
“哥哥好厉害啊，那这个海盗是真的吗？”亚烈纯洁的大眼睛里如同藏着星星。
“哈哈……”亚德里恩恍惚了几秒，“当然是真的啦，哥哥还能骗你不成……”
他也不记得为什么当时就这样说了。
他只知道，那天他仿佛拾回了他出生时就应该拥有的顽傲。
他是兄长，是找寻食物的人，他理应被人倾听，被人仰慕……不是吗？
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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