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照常来说,向来都是肃穆清净的地方,没有小商小贩敢在衙门附近贩卖。
可杨淼和杨霖赶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有不少人都在衙门口外卖菜,只是买菜的人甚少。
而零星几个衙役蹲在石狮子旁,一脸的烦躁却又不从制止,其中一人侧头低骂一声,脸色十分不善,但那骂声却是小小的,像是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这倒是挺有趣的,只是我怎么有点看不懂?”杨淼抱着手臂和身边的大哥说着。
不待杨霖说什么,蹲在石狮子底下的一名衙役突然看过来,待看到杨淼的时候,他目光顿了顿,接着一脸惊喜的表情,笑呵呵的朝着两人这边走过来。
“是杨公子和世子来了,小的们有失远迎。”
听到是“世子”二字,蹲在石狮子旁边的另外两位衙役登时站起身,一人急匆匆的转身准备往回跑,嘴里还嚷着。
“世子稍待,小的们这就去通报一声。”
二人原想着和那些百姓打探一番,却不想还没靠近就被人认了出来,杨淼倒也没有阻止那衙役去通报。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身份的?”他好奇的问着上前打招呼的衙役。
那衙役脸上还带着莫名激动神色,“小的昨日跟随我们大人前去城门处,迎接过承恩伯,当时公子和世子都在,小的便记下了。”
杨淼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你倒是伶俐。”说完,他又抬头看着不远处,几个脸上带着愤愤和警惕的人。
那些人在刚才看到衙役起身,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的时候,就紧紧盯着这边,眼神里带着 愤怒和虎视眈眈的味道。
这感觉让杨淼感到有些复杂,堂堂知府衙门前,百姓如此闹腾,汪知府却并没有让衙役们驱赶,若是换做别的衙门口,只怕这些老百姓早就下了大狱。
既然能克扣百姓工钱,汪知府又怎么会容忍这些人舞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杨霖自然早就看出来一些问题,但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惑,他朝着百姓那边抬抬下巴,睨着身边的衙役。
“那是怎么回事儿?”
一提起这个,衙役刚才还笑呵呵的脸色,顿时变得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满脸都写满了委屈。
“那些刁民贪得无厌,这不整日里正事不做,就赖在衙门门前闹事。”
“刁民?”杨淼重复着那人嘴里的话。
不待几人再说什么,衙门里匆匆跑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急呼呼跑来的汪知府。
“下官见过世子,杨公子。”说完,汪知府脸色有些疲惫的尴尬浅笑,眼神里有些疑惑,不懂承恩伯这两位公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杨淼看着那么蠢蠢欲动的百姓,“那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他的目光,汪知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甚至都不敢回头看那些村民,杨淼越发坚定汪知府心里有鬼。
那些百姓自然也看到了杨淼看过来的目光,立马警觉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汪大人,府衙欠我们的工钱什么时候给啊?”
汪知府脸色一变,看了一眼杨淼和杨霖,冷着脸转过去,“该给的工钱,府衙一分都没有少给过,你们这几个懒汉,当日混工不干活,休想要工钱!”
这番话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汪知府早就说累了,那些百姓也都听倦了,车轱辘话再次转起来,大家脸上的情绪都有些不耐烦,越发暴躁起来。
其中一个黑瘦的汉子,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被衙役挡住,并用身体将人挡了回去,那村汉伸手就要去揪衙役的脖领,周围不少人也都开始跃跃欲试,想要大闹一场。
只是对方手还没碰到衙役,手腕就被一只铁掌钳住,巨大的力道让其心生畏惧,脸上的怒色收敛,不由得看向钳住自己的人。
杨霖在对方走过来的时候,心中就有防范,不是他过于谨慎,而是那些村民的眼神里的情绪太过于明显。
“和朝廷官员动手,藐视大晋律法,叛你个死罪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
这话看似是威胁吓唬,然杨淼知道,大哥这是在提醒那些村民,无知莽撞只会害了他们自己,汪大人不计较他们在衙门前胡闹,未必不会计较他们的冲撞不敬。
见周围还有很多人没有听懂,甚至看杨霖的目光,都变得不善,好似他们和汪知府是一伙儿的似的。
杨淼担心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于是率先开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汪大人咱们不如换个地方说?”
来到府衙内,杨淼看着昏暗有些破败的衙门,心中被震惊的一时不知说什么,他越发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而汪大人也不是傻子,刚才的言谈中,他多少也察觉到一些,这边人一坐下来,一名衙役拎着大茶壶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的羞涩。
“咱们府衙里没有茶叶了,世子和公子委屈一下喝碗热水吧。”
老旧的桌椅,粗陶茶碗,院子里地上的砖块裂开破碎,却只是用黄土抹平,并没有更换,而这衙门的瓦片像是打了补丁似的,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就瓦片处处补替。
杨淼端着手里的粗陶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汪知府显然十分节俭,这府衙看着好像再不修补,用不了几场雨就能冲垮似的。
待衙役退下,杨淼才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知府大人,“外面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嗐,让小公子见笑了,那些都是附近的村民,也是出了名的懒汉,前段时间,本官想要修缮一下南城门外的官道,可这府衙本就清贫,本官接手上任的时候,甚至还欠着朝廷的税银,又哪里有那么多的钱修路。
可这不修路,商队不爱来咱们这里,宁可绕到去京城,那这德康城猴年马月能填上税银的窟窿,老百姓又怎么能过上富裕日子,所以本官拿出自己的俸禄,招人开始修路,只要这商路通了,银子自然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汪知府一脸的激动,像是已经看到了通商之后,城里繁荣的景象,人也比刚才看着精神不少。
只是话音落下,他眼里的光却越来越少,没有又皱了起来。
满面的无奈和愁容,“可这修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我那点积蓄,坚持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花光了,村民每日上工五十文,到了最后几日,我这囊中羞涩,哪里还拿得出来呀,这不就欠了不少人的工钱,后来我内子得知,气的和我大闹一场,最终拿出自己的嫁妆,帮我填了窟窿,唯有外面那几人,都是偷懒不干活的,我也就没给他们工钱,这不就整日堵门闹我。”
杨淼听得心中五味杂陈,“那些人太无耻了,你最后欠了他们多少工钱?”
汪知府苦笑着,“那几个人加起来,足足有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你一任知府怎么会拿不出二两银子?”杨淼颇为惊讶。
大晋处处都在修整,给官员们的养廉银子虽然不多,可也有奉米,粮食省着点吃倒也不需要买,一任知府月银都要八两。
在德康城这里,八两银子都够村民躺着吃喝六七年了。
见他一脸震惊和质疑的样子,汪知府苦笑着,“小公子有所不知,本官虽一月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不到九两银子,可这府衙里养着的人也多,师爷就有两位,各处招来做事打杂的,加起来有七八位,这些人的月银,都得是本官发月银,还有各处需要修缮的地方也费钱。”
师爷虽然看着在府衙里受人尊敬,实权也小的样子,但其实并没有品阶,算不得官吏,说白了就是官员自己招募的,算是幕僚。
打杂跑腿的亦是如此,汪知府说完,犹豫了一下,脸上带着些赧然道:“这一个月,我能拿到手的俸禄,也就二三两,家中还有贤妻二子需要养活。”
听到这里,杨淼震惊到哑口无言,只是觉得有些地方还是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可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将那些人打发走了。
“那些人的工钱我来出。”二两银子对于杨淼来说,不过是去茶楼喝喝茶吃个点心的零花钱,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一旁的杨霖目光复杂的看了一弟弟,可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阻拦。
事情基本打听清楚,杨淼怀着一颗歉疚的心回到客栈,将汪知府的事情,和徐朗说了一遍。
这会儿天色渐暗,来的病人反而不多,徐朗闲下来坐在大堂里喝茶看书,见杨淼回来,他笑盈盈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待听完他说的那些事之后,徐朗脸上的笑容淡了,他侧头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杨霖。
“你陪着他出门,遇到事就这样看着?为什么不阻止他?”
杨淼一脸问号的看着他们二人,“阻止什么?阻止我吗?不过二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他这样说,杨霖笑了,他看着徐朗,“你别总是这样护着他啊,让他自己亲自体验一下,印象会更加深刻。”
徐朗微微蹙眉,一把拉起杨淼的手,“走,带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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