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点头：
“自有分寸，真人挂怀了。”
酒过三巡，卞长老看见陆怀景端杯的手背微抖：
“清衡真人手上旧患犯了？”
“年岁使然。”
他提到这里，目光又往谢知遥看去。
“老朽一百一十有余，眼下只求身心无恙。见少年可喜，亦自惭形秽，若……”
卞长老打断他：
“道友谦了。知遥，去倒杯茶来给真人，他一向不大饮酒。”
陆怀景醉没醉，卞长老不知，但若他再说下去，怕真要丢了那张老脸了。
在座虽个个在自家门派里都是人物，筑基五阶以上到金丹也算有头有脸，可谁又比得过那个少年的十八岁半步金丹呢？都是年过半百的一群人了，若真在此刻显出对后辈的妒意，反倒失了体面。
谢知遥端来茶盏，走到陆淮景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再给他换下酒杯，靠近陆淮景时袖口微动，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极轻，转瞬即没。
旁人并未在意，陆怀景却像被轻点了一下，目光在谢知遥脸上停了半瞬。待他退下，又转头看向主位的顾瑶：
“门中傍晚亦有团圆席？”
“与弟子同食，家常粗淡——”
顾瑶思忖了一下，未懂他意，但既然问了，依礼总要发出邀请：
“若清衡真人不嫌，晚间同坐一处，再叙也可。”
陆怀景指腹在空杯沿上一滑，鼻尖微动，还在嗅那已淡去的香气：
“既蒙不弃，便叨扰一顿家常。”
────────
未点亮的胭脂色小灯笼在檐下轻轻晃。杏儿从廊下小跑过去，远远看见云倦正抱着一摞折好的红纸，跟着同辈把对联送去各处门楣，袖口一挽，手上还沾了点墨。
“月月姐姐——”
云倦回头。今日这一身依旧是谢知遥替她挑的，里面一件软绒里子的小袄，领口与袖口都滚了细而暖的白毛，鬓边没插花，头上拢着两只小绒球，跟着她一转头便轻轻晃。颜色不艳，却把人衬得暖融融的，眉眼也显得分外干净。
她这一身打扮与这里一群素布棉袄的小孩格格不入，叫人总能一眼看到，也免不了惹来几道侧目。
——也不知道谢师兄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怎么了？”
她把手里的红纸颠了颠，往杏儿这边走了两步。
“等一下下，活儿做完……我有东西要给你。”
杏儿把话咽住，先跟着把剩下那几副对联送完。两人把活点清，正要回去，杏儿拉了拉她的袖子，把人带到偏廊后影壁墙那一处避风的地方。
“月月姐姐……新年快乐。”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香囊，红底上用粗细不一的线绣了一个歪歪的半月，针脚不匀却能看出用心。。
云倦接过来掂了掂，香囊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里头装了什么？”
“你打开看看。”
她把系绳轻轻一拨，翻开一看，里面卧着一块半月牙形的小石头，被打磨得很圆润，上头刻了两个小字——“云倦”，刻痕浅浅的，边缘还留着被刀口蹭过的细白印子。
杏儿挠了挠后脑勺，低着头道：
“我在后山湖边找的石头，磨了好多天，刻得不好看……我想着，祝月月姐姐新的一年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云倦把香囊合上捏在掌心，弯了双眼，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谢谢你。”
她忽然又有点为难：
“我好像忘了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了……”
“没关系的！月月姐姐一直照顾我，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再说我也不缺什么……你收着就好。”
杏儿红着脸，双手在身前不自觉搓了搓，黑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她。
——礼物也与上世一样。只是上辈子的丢哪去了？
前头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喊：
“哎——你们两个，别躲清闲，快些快些……下午把廊下灯笼再检查一遍，粥也要先熬上……动起来动起来，晚间团圆席，干完活才有你们的口福——”
是余管事的声音。
云倦与杏儿一齐应了一声“来了”，又快步跑回去干活了。
——好像是挖坑的时候也一同丢进去掩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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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到，廊下的灯笼次第点亮，红影落在青石上，炭火与桂皮的味道一层层往上涌。弟子们按次序入座，正堂里热气把窗纸都熏出一圈淡雾。
顾瑶素衣端坐在主位，举杯开口：
“新岁将至，青霄同欢。旧年赖诸位长老相扶，诸位道友成全，门中无恙，已是幸事。”
此语向上座诸长老与来客而发。长老们先起身还礼，陆怀景举杯点头，道了一声“同贺”。
“诸位弟子这一年勤练守规，各有所进。今夕同坐一席，且作团圆，愿来年身健道稳，心定气和。”
这句落向堂下。前排执事与各堂师兄师姐先拱手齐应“在”，其后各阶弟子陆续应声。最末三排才是新入门的小孩，站起来不高，声音也不大，淹没在人群中。
顾瑶目光自堂中缓缓掠过，停在了弟子列站在最前处的少年。
谢知遥的身量又拔了些，许是因为除夕，今日的发以红色束起，倒显出一抹艳色，亦像那夜的血色……
“知遥。”
顾瑶略一颔首，声线温和：
“今夕除夕夜，亦是你生辰。门中同贺。愿你新岁心志不移，道途长明。”
说罢，顾瑶饮下一杯酒。谢知遥起身一揖，神色恭敬：
“承掌门厚爱，承诸位长老教诲，弟子不敢忘。”
顾瑶抬腕，语气平稳而清晰，看了一圈众人，最后在那旧友举起杯盏有点颤抖的手上顿了一瞬。
“除夕夜团圆——开席。”
开席啦开席啦【苍蝇搓手手
过完除夕第一卷就完结啦，养小孩要结束啦！
前面应该没把师兄写成ltp吧，我很注重这一点的【逼真
温柔师兄也可以男鬼一下啦，桀桀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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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除夕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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