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阶兄,过几日休沐可有空?” 王阶正在衙门后院喂鱼,韩云卿瞧见了他便过来闲聊了一番。随后问了这么一句。
王阶缄默片刻,反问道: “韩主事是有什么事麽?”
韩云卿笑道: “无事无事,只不过我有个朋友在京城开了家茶楼,刚开张,我想叫你一块过去捧捧场。”
帮忙捧场,这倒是没什么。
王阶心里作祟,生怕和宴子都有关,因此才多问了一句。
既然是去捧场,去去也无妨,因此他答应了下来。
捧场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韩云卿既然叫了他,必然也叫上了衙门内其他的同僚。
散值后,王阶同陈新甲回去的路上,才知道去的人应该没几个。
因为陈新甲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也没听其他同僚说过。
王阶心有疑惑,他和韩云卿的交情还没好到这个份上吧?叫了自己却没喊其他人。
带着疑惑的心回去,冷不防在衙门外不远处瞥见宴子都的身影。
王阶赶紧打住脚步,继而绕了一大圈从集市那边过,慢腾腾的打道回府。
此时夜幕四合,他府上大门口两只大灯笼已经点着,红彤彤的。
王阶下了马来,近了才睹见大门左边的墙角根处隐约有个背靠着墙壁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黑影。
脚步一顿,注视良久,依稀觉着那窝成一团的黑影有些熟悉之感。
王阶定定心神,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他立在人对面半晌,对方竟然没察觉,王阶便刻意发出了点声响。
后者刹那反应过来,把脸从臂弯里拔出来,扬起脸。
王阶仔细辨认,有些不太确定的道: “李四?”
“大人…………” 人一开口,语声哽咽,无线委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门?这一身又是怎么回事?” 王阶一连串的问题。
他惊讶得很,李四简直就像是刚从乞丐堆里出来,满脸脏兮兮,且衣物一阵恶臭。
实在不怪王阶方才没敢大意相认。
李四再张口,居然没说出话来,流下两行泪。
王阶大吃一惊,顾不得多问,连声安慰,将人拉进家门。
李四不言不语的哭了许久,王阶在一边踱着步子等他哭个痛快。
这孩子一定是在外头遭受了什么苦难,否则不会这么伤心难过。
在王阶的记忆里,李四还没流过一滴泪,虽然不太聪明,但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性格。想来在外头收的委屈一定不小。
等李四的泪水止住,王阶端详着人。
对方一副被人勾魂夺魄了的模样,宛如木偶。
王阶斟酌道: “要不要先去看看你爹娘?”。他的意思是这时候可能来自父母的关心会让李四更好过一些,他能和他们倾诉,七伯和奶娘会理解并开解他。
闻言,李四木头一般摇了摇脑袋。
王阶只好坐下来,轻声物语的问道: “发生了什么?”
李四呼出一口气,仰头想把眼眶里泪水逼回去。奈何又因为仰着脸,泪珠从眼角滚落了下去。
王阶温声道: “有什么你跟我说,能解决我们就解决,别哭了。”
李四抹一把眼泪,吸吸鼻子,委屈巴巴的望着王阶,带着浓重的哭腔说了他这次出行的经历。
原来李四去云游四方遇到了一个人美心善的姑娘。
李四因为对方多次帮忙而对人心生爱慕,少年的情窦初开,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猛烈。
如果光是李四喜欢人家那也没什么,那姑娘后来察觉到李四的心意,便也装作不知道。还无数次接受李四对她的好,并且开口问李四借银子。
李四认得这个姑娘之后,放弃了云游四方。
一心一意要为这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可人不需要他干这种伤身的活儿,这天下唯有钱财能让人舒心。
于是这小子就在外头开始谋生,他唯一的长处就是舞刀弄枪,所以只能给人当打手。
所得的辛苦钱都给了那姑娘,姑娘是拒绝的,但在李四的坚持下,人家每次都半推半就的收下。
不止如此,姑娘对他关怀备至,还替他洗衣做饭。
后来,李四偶然听见那姑娘和别人暧昧不清。还说她知道李四喜欢她,可她对李四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付出的真心都喂了狗,李四伤心欲绝,身无分文的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徒步回来。
王阶庆幸的是,幸好他没有饿死,幸好他还找得到回家的路。
“既然不喜欢我,既然知道我心悦她,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告诉我,我又不会死缠烂打怎么样!我喜欢她,那些银子都是心甘情愿给她的,现在也没有后悔,可是为什么要骗人的感情…………明明不喜欢,还不说,还要给我缝衣服,还要给我送吃的,还要让我误以为是两情相悦。” 李四伤心欲绝。
王阶深知那姑娘是故意暧昧不清,很不厚道。奈何他此刻不能再多说让李四伤心的话,于是斟酌道道: “也许,别人只是把你当成朋友。”
李四道: “既然把我当成朋友,又知道我对她是的心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只是把我当成朋友?为什么她对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关心?”
王阶心道: 那是因为你总给人家塞银子啊。这话他可不敢直说给李四听,便重新道: “又或者,那姑娘只是把你当成她的弟弟。”
“就算是这样,那她也该说清楚。如果她早告诉我,我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四嘴巴一扁,两颗豆子大的泪珠再次滚落下来。
他断断续续道: “我走了二十多天,跟人要饭,被人驱赶,又差点摔落山崖…………我……我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可是我又舍不得爹娘……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天黑的时候总睡不着,脑子一点也不清醒,大人,我是不是快死了………”
王阶抬手揉揉李四的头顶,安抚道: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李四去沐浴,王阶去找了七伯和奶娘。
把事情告诉二人,嘱咐他们好好关心一下孩子,别的什么也不要问,不要提。
两夫妇担忧的点点头。
等李四换了干净衣服出来,七伯他们高高兴兴的把人带回去。
奶娘絮絮叨叨的说要给他做一大堆好吃的,七伯乐呵呵的说想念儿子得很。
王阶合上门,熄灯就睡。
王阶一晚的不得安宁,梦境重重,一会儿是他还在刑部衙门的时候。一会儿是他在礼部,一会儿山呼海啸,一会儿天崩地裂。
王阶躲闪不及,梦中又不会真的让人有什么闪失,梦境一转他竟到了自己房中。
寒冬腊月,在房中可见日光正好。王阶拉开房门预备去晒晒太阳,可门一打开,就看见有个人背对着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外。
那人好似听见了开门声,转过身来,面带笑容的喊他: “王阶,我等你好久了。”。
王阶猛的后退,立马关上房门,郁闷不已,外头的人竟然是宴子都。
王阶不准备出去。
疏忽之间,冬雷震震,外头顷刻间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雨势颇大,风也不小,那雨斜着吹来,扑打在房门之上,一些雨水还直接从缝隙处淌了进来。
宴子都还在外头!王阶当即连忙打开门要叫人进来避雨。
然而,他却看见宴子都站在了房门外石阶下的空地处,浑身湿透,微微低垂着脑袋,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伴随着电闪雷鸣,王阶喊了他一声。
宴子都慢慢的抬起头,目光含痛。
他没有说话,王阶蓦然又看见他胸膛的位置在呼呼冒血,混合着雨水,他站着的地方顷刻间变成一片血水,宴子都脸色惨白,神情痛苦。
他望着王阶,微弱道: “为什么分明知道我的心意,却还装着不知道,我又不会怎样。你忽然不理我……我还当自己做错了什么,既然你厌恶我,那我走就是了。”。
王阶瞳孔骤缩,心如擂鼓。
王阶惊醒之时汗如雨下。
有了这一混乱的梦,王阶休沐那日跟韩云卿去他朋友哪儿捧场的时候就控制不住的多看几眼宴子都。生怕一眨眼对方胸口就裂开一个血窟窿。
此前在衙门他几乎除了给宴子都公文之外就没再别处见过他,或许是宴子都那次在仓库听了他和陈新甲的谈话而心生疏远了。
今日得见,王阶已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探一探宴子都到底对自己是真有那心思。
若是有,就得表明自己态度,好让对方快刀斩乱麻。
对于炎热的天气里,今日无疑是令人舒心的天色,昨夜一夜雨,连绵不断时大时小的落到现在。
王阶来的时候都是撑着伞的,微风细雨,丝丝清爽。
整个司部衙门,韩云卿独独喊了王阶和宴子都过来。
宴子都来那再正常不过,毕竟韩宴两人从小玩到大,友谊深厚,可插个王阶进来,就显得他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三人进了茶楼,立刻就有伙计上来招呼,乐呵呵的引着三人上楼,坐在了一处临窗的位置。
韩云卿居中,王阶和宴子都分别坐在一侧,巧妙的避开了挨着的可能性。
王阶大大的松一口气。
楼上几十张桌,张张都是好木头,四面的雕梁画栋,繁琐的非同寻常,平平生出一股贵气来,一看就不是普通茶客能入的茶楼。
放眼望去,只有两三张桌空着。另外的茶客个个衣着光鲜亮丽,华贵异常。
这种地方,基本不需要捧场。平时大概也专门供有权有势的公子少爷们坐着清谈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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