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为什么要进社团?
第一次见到方晓玉的时候,江政希就很好奇了。
左手戴着电子表,棱角还不算明显的下巴,脖子上戴着可能是家里人送的玉坠,做什么都很拘谨,见到人甚至点头打招呼。
所以为什么要进社团呢?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中学生,连粗口都不多讲句的那种。
说实话,若果是其他后生仔进社团,他不会总想着这件事。
比如阿康,比如杰仔,后者甚至才中三,中四的年纪,他却完全没有这种好奇心。
要说原因的话,人家万世师表三十而立,他近三十铁树开花。
不对,开花不是此行目的。
嗯,说到底自己也是警务人员,虽然现在是执行卧底任务的二五仔。
他瞅了眼在食盒饭的方晓玉,发现对方鼻梁上有一颗枣红色的小痣。
发现这个做什么?
目光敏锐的江政希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没错,还是多发现社团的违法生意吧。
他将冻奶茶一饮而尽,捏瘪了纸杯。
对于社团来说,方晓玉太过纤细了,大概是两个敌对社团火拼时负责通风报信的那种,不过城哥这位大佬一直以来都喜欢以量取胜,所以也没有把成日坐在冰室的方晓玉赶走。
“阿泉,入嚟倾啲野。”城哥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进到铺子最里头的房间。
做卧底总要隐藏真实信息,比如他的假名叫做区乐泉。
“我执野得?啦,泉哥你直接入去啦。”方晓玉扭头道,眼睛却没有看向对话的人。
江政希硬生生把“唔该”吞入肚,只是“嗯”了一声,拍拍方晓玉的肩膀就走了。
方晓玉可以说是后生仔里最不自来熟的,不过如果像杰仔那般,自来熟到热爱顺手牵羊就不必了,上次这小子还摸走他一包烟。
他甚至觉得方晓玉有点怕自己。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江政希不慌不忙地坐下,“城哥,发生咩事啊?”
“杰仔掂粉。”城哥只说了这四个字。
他坐在转椅上点着了烟,双脚搁在桌上,以江政希的视角,看不见城哥的表情。
“……俾差佬拉咗?”江政希小心翼翼地问,他可不想自己身上多个烫伤的伤口。
城哥咬着烟,“冇,俾阿群嗰边嘅?发现咗。”
江政希沉默片刻,语气听不出是苦恼还是什么:“佢唔知我地唔捞毒咩?”
“佢知,”城哥站了起身,举手夹走嘴里的烟,“佢知啊,打佢嗰阵佢咩都话知?,佢手痕钟意周围偷啲野我都算啦。”
他一拍桌子,“但系冇啦啦做咩学人周街带粉啫?班差佬捉毒品捉得禁死,佢想揽炒啊?”
“阿泉,你阵间上去睇下佢死得未,顺便问下佢由边度,同边个攞啲死人白粉翻嚟。”城哥转过身去继续抽烟,摆摆手让江政希离开。
江政希掩上门,拐入小走廊,他要走到楼上看看杰仔这小子被打得怎么样了。
刚走到楼梯口,他就碰上了和城哥挣新坐馆的群哥。
群哥手底下的人发现杰仔染毒,也就是群哥捉住了城哥的把柄,就算城哥把杰仔撵出去,那也算是城哥的人。
他们的不成文规定就是不沾毒。毒抓得严,判得重,社团也讲究个长治久安,没人想明面上和差佬过不去。
“讲咗未?”群哥先开口。
江政希在想别的事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嗯?哦,我知啊。你呢?”
“嗯。”群哥干咳几声,走开了,看路线是要回店面。
不知道方晓玉收拾完没有。
这么想着,江政希走到楼上,直接推开了杰仔和阿康房间的门。
“哇泉哥,门都唔敲下?。”杰仔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涂药,也不忘恶人先告状。
“未死得挂?”江政希接过杰仔手上的药酒瓶,胡乱往手心倒了些,用力地搽在杰仔身上,“铁打酒又边度偷翻嚟??”
杰仔咿呀哎哟的,一句从阿康那处借来的说得七零八落。
“叫咗你唔好掂毒/品?啦,自己攞嚟衰。”江政希扭上药酒瓶盖,状似不在意地问:“边个俾??”
“偷咯。”杰仔十分不耐烦,估计被城哥问烦了。
见江政希不信,杰仔语气有些自暴自弃:“真系偷?,我话系偷嘅又唔信,其他野我讲大话话系自己嘅又唔信,想我点啊?”
江政希也无言,他的确不信。
他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杰仔,“你有冇听过狼来了啊?”
“大佬,泉哥大佬,”杰仔艰难地眨着眼,拿起烫鸡蛋敷在眼周,“我似上堂听书嗰啲人咩?”
的确不像上过学的,毕竟狼来了不是课文,只是寓言故事。
事已至此,江政希也无话可说了,杰仔要休息,他就下楼去,店面有群哥和别的大佬在,不知道方晓玉到哪儿去了。
他摸出裤袋里的烟盒走到后门,咬着烟就要拿出打火机点火,余光瞥见方晓玉走近他。
“呢度系禁烟区。”这应该是方晓玉第一次主动挑起话头。
加入社团算是什么合法行为吗?
他甚至幻想过两人第一次单独对话的场景,只是没想到环境会这么磕碜。
江政希笑了,他靠在墙上,微微弯腰,取下还没点着的烟,盯着还是怯生生的方晓玉开玩笑:“咁你报警拉我走?”
方晓玉大概是想到自己有多矛盾,有些尴尬,“你食啦。”
“你有冇火机?”
方晓玉摇头,大夏天在外头站得太久了,额上的汗珠都流到下颚。
江政希移开视线,叹了口气:“咁算啦,我都冇带,唔食啦。”
他侧耳听了会儿里头的动静,那群人在聊杰仔的事。
“你阵间先入去啦。”他在狭窄的巷道里手臂擦过手臂,越过方晓玉,“入面倾紧野。”
方晓玉依旧听话,乖乖“嗯”了一声,“咁你呢?”
“我去行一转。”江政希应得很含糊。
再回去的时候,他刚好和眯着眼睛走路的杰仔打了个照面。
伤者就是伤者,功力不及从前,江政希就算在吃雪条,也能一下就抓住杰仔要摸走他火机的手。
店面只有阿康和方晓玉,前者坐在靠前的卡座玩手机,看表情应该是在和女朋友聊天,后者在中间的圆桌,低着头在看冰室菜单。
他把新的雪条搁到后者手边,方晓玉犹犹豫豫不敢开,他于是还没等对方开口就说:“7仔买一送一。”
这么怕?吃了根雪条就会被卖猪仔吗?
“多谢。”方晓玉小心地沿着锯齿用力。
身后卡座的阿康也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吐槽道:“唔系呀嘛泉哥,我坐得禁近门口你都唔俾我。”
“见唔到你添,”见方晓玉放心地撕开了包装袋,江政希转过身去,“咁你仲要唔要啊,我未食完。”
“唔要,我唔食人口水尾。”阿康默默翻了个白眼,“差啲唔记得添,城哥叫你翻嚟之后上楼上揾佢。”
“唔食男人口水尾咋?”江政希把木棍扔进垃圾桶后跑上楼梯,方晓玉侧头问:“你要唔要啊?我仲未食。”
“你食啦,我叫杰仔帮我买,反正佢出咗去。”
阿康还在笑江政希说的话,但也执行力十足,立刻拨通了杰仔电话预购,并定下跑腿费就是买一送一的雪条。
“7仔边有买一送一啊?你都痴线嘅。”杰仔风风火火跑了回来,汗水流到还没好的伤口上,疼得皱起了眉。
“咩啊,泉哥话有?。”阿康朝方晓玉示意,方晓玉也点头,杰仔还是半信半疑:“咩牌子啊?”
方晓玉已经把雪条吃完了,只能把包装递给两人,杰仔整个人弹了起来,“妖,贵野嚟?,边有做买一送一啊?”
城哥心烦,受不了楼下吱吱喳喳的,让江政希下楼警告一声,杰仔一看到江政希就问:“支雪条你偷??”
“痴线。”逆着光,江政希看不清三人的表情,又上楼了。
方晓玉在临走前碰见了江政希,那时已经快八点了,他跟在阿康和杰仔身后,却不是去往同一方向,前门拉闸了,他要从后门出去。
“城哥话听日要去收数。”江政希站在楼梯口宣布:“你地都要跟埋去。”
杰仔眼睛还红肿着,“我都要啊?”
“城哥等你将功补过啊。”阿康把手搭在杰仔肩膀上笑,杰仔说得严肃:“咩意思啊?”
江政希没有理会四字成语大会,而是朝方晓玉说:“阿玉,你咪走住先,过嚟一下。”
嘲笑人的阿康瞬间冷静下来,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问:“阿玉,你搞咩嚟啊?泉哥做咩无啦啦要揾你嘅?”
我都想知。方晓玉只是点头答应江政希。
说那里是禁烟区?吃了买一送一的雪条?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了吗?
他回想千遍万遍,能想出最坏的事就是在冒险乐园溜达的时候和阿康聊了几句,然后被带来了这里。
或者就是小学时不爱练小提琴,因为脖子太痛了和爸妈发脾气,最后还是红着眼睛去上课,甚至迟到了二十分钟。
直到江政希让他关门,他都想不出来自己做什么事对不起人家了。
江政希背着他翻找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冷不丁开口:“有冇带身份证?”
“……有。”方晓玉想看江政希眼色,但对方一直背对着他,他只能慢吞吞将银包拿了出来。
“回乡证都拎埋。”
他攥着两张证件,江政希则抓着一部手机坐在床上。
江政希让方晓玉也坐下来,后者坐得远,他又起身靠近了些。
“证件俾我。”他捣鼓着手机,点开了相机功能。
方晓玉捏着证件的力度加大了些,警惕地问:“你要做咩?”
江政希沉默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拆开了手机壳,掰开手机后盖,把千不该万不该现在露出来的警察证件给方晓玉看。
房间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方晓玉这下才直视江政希,眼睛眨得很快。
“洗唔洗攞出嚟俾你睇真啲?”江政希怕他不信。
方晓玉连忙摇头摆手:“唔洗,我睇到了。”
想到下午还跟警察说禁烟区的事,他顿时觉得有些热。
“证件放心俾我未?”江政希小心地把后盖安好,声音很低。
对方只是点头,他接过双手递来的证件,状似不在意地看了几眼。
九月生日,也就是还没过。
他拍下照片传送给署里,简单说明情况后就把聊天记录删掉了。
方晓玉看着江政希忙前忙后,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待江政希坐回原位,他才轻声问:“你系卧底?”
江政希点点头,抓着他的手腕,他莫明有些想笑,“好似拍电视剧咁。”
“我生得似拍电视剧嘅咩?”江政希也笑了。
他看着江政希,点头,脸颊发烫。
江政希也不说话了,两个男人在床上抓着手讨论样貌问题的确不太平常。
他单手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避免隔墙有耳。】
方晓玉恍然大悟要取手机的时候,他才把手松开。
【点解会同我讲?】方晓玉低着头打字。
为什么?因为爱情使人盲目?江政希也说不清了。
“叩”的一声,像是有人在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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