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啊!”
思绪猛地被拉回神,清韵一激灵,偏头便看见老国师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清韵一顿,而后摇了摇头,左手托起下巴,右手随意转着桌上的奏表,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国师见状更是担忧,他捋了捋胡子,皱眉道:“陛下有心事?”
“嗯。”清韵将那奏表往桌上一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眸直直地望着前方,似是有些发愣,“国师大人,如果……两个你认为绝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你会怎么办呢?”
“陛下何出此问?”
清韵叹了口气,眼眸瞥向下方:“算了,也没什么……”
但她话音刚落,国师便问道:“陛下觉得变扭?”
“也不是别扭吧,就是……”清韵皱眉歪着头,不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
单论她的身份,无论是作为妖王还是尹千煦的徒弟,自是没有资格去管师尊和荀肃的恋情的,失望恶心更是不可能,最多就是有点……难以置信。
但再仔细一想想,这两人其实也挺配的,毕竟之前荀肃对师尊表现得那么热情,还有客栈那夜过后师尊脖子上的红点……
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他们这关系不容于世,未来说不定要被多少人唾骂……
“罢了罢了。”清韵再次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奏表摊开,“他们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处理吧。”
只是她刚看了没几眼,刚刚松下去的眉头便再次皱紧,而且皱得比方才更深,眸中也蹦出怒火。忍了又忍,清韵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把将那奏表狠狠摔在了地面。
“娶亲娶亲!本座才刚上位,这些人便逼着本座退下去!什么叫‘戴着妖王戒当妖后’?他们眼中还有本座这个妖王吗!”
老国师无奈地瞥了清韵一眼,走上前捡起了那奏表,放在桌上,抬眸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妖王:“陛下,臣知您不愿退位,但若是哪天您遇上了所爱之人,说不定便愿意将妖王之位拱手相让了。”
清韵闻言一愣,眸中一抹情绪闪过,反条件地握住了胸前那血水晶挂坠。
所爱之人吗……
“我所爱之人,才不会逼我退位。”清韵沉默半晌,堪堪道出这句话。
她爱的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他不会拘泥于世俗逼着她退位,更不会强迫她去当妖后软禁在这深宫。他知道她的抱负,她想当的是一代明君,她想要的是自己亲手治理出来的太平盛世。
她不愿做囚于鸟笼的金丝雀,她要当翱翔苍天的雄鹰!占据她脑海的从来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痴爱,而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家国情怀!
可就在不久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冷夜弦一把火烧了那片密林,最后的最后,她连爱人的尸身也留不住。
“唉。”国师叹了口气,“陛下呀……”
“可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将这奏折扔了呐……”
清韵没有说话,清楚地明白国师是为了她好。
她刚上位,根基不问,朝中又有人看不惯她,若是她再在这个风口浪尖被传出扔奏折的传闻,倒时怕是不好解释。
“此等废话,留着也无用。”清韵拿起那被国师放在桌上的奏表,指尖赤红一闪,短短刹那间,奏表便灰飞烟灭,“还不如烧了。”
“哎呦……”老国师皱着眉转过头去,似是不忍看这惨案,口中传出叹息。
“国师大人,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也知道,想改变这世道几乎不可能。”清韵轻声望向国师,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可那又如何,一个错误的事实,就因为没人指出它的错误,它便是正确的了吗?”
“陛下!您可否想过,若是失败了,您会遗臭万年的。”
清韵轻笑一声,无所谓道:“真理之前,我池清韵的名节算得了什么。总得有个人将颠倒的黑白转移到正轨,历代既无人做这事,那便由本座来,谁叫本座叛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眸清澈,熠熠生辉。
这一幕,不知为何让国师的记忆跳转回了几百年前,清韵还是个在上学堂的小姑娘的时候。
当时,他担任着教书的职位,一次测试,清韵当着他的面揭发了一个同窗作弊的行为。但在所有人眼中,作弊这种现象司空见惯,就连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可清韵却将它摊到了明面上。
晚上他留住她,隐晦地告诉她下次不必将这种事说出来,那时她却双眸坚定,义正严词地说出了那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话。
“国师大人,就因为作弊的人多了,便能掩盖作弊是错误的事实吗?污浊成了常态,清白难道就成了罪过吗?”
那时的清韵双眸也如现在一般清亮,她嗓音干净,带着满满的傲气,耀眼得如同天上的烈阳。
光阴一穿便是几百年,当年才只到她腹部、说出“清白无罪”的那个女孩,转眼便成了一界之主。这世间的变化沧海桑田,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也不会变,就好比清韵从小到大的信念。
透过眼前妖王的身影,他似乎看见了好久好久之前的那个小女孩,正一脸坚定地望着自己,似是什么都不能阻挡她的决心。
国师浑浊的双眸塞满了感慨,他对着清韵直直行以一礼,声音庄重:“陛下既想赌一把,臣愿毕生追随。”
清韵微笑着低眸,恰恰瞥到一张奏表上的一行字。
“世俗规定女子不得为帝,望陛下……”
还未看完,她便移开了目光。
外头的天气很好,阳光顺着窗沿的细缝偷偷爬了进来,洒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清韵冷笑一声,轻声道:“我可去你的世俗吧。”
而在遥远的天界,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荀肃思酌一番,还是踱步去了个地方。没多久,他便来到了一座仙府前。
正是羽流神君的羽殇宫。
和尹千煦的清寒宫不同,羽流神君常年痴迷于草药,因此一入宫门,一股浓浓的草药清香便扑鼻而来。
“陛下,您来了。”羽流神君花发皆白,听到动静便停止了侍弄草药,转身对着荀肃慈祥笑道,“老夫给您看看吧。”
“麻烦了。”荀肃沉音道,行至一旁就坐,羽流对着他作以一礼,而后开始施展法术探测他的身体。
墨绿色的灵流环绕在荀肃身子四周,暖融融的,很是舒服,但羽流神君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收起灵流后,他竟重重地叹了口气,久久不肯发言。
“神君,如何?”
直到荀肃开口问了一句,羽流才沉着脸闷声道:“陛下,您这次实在太过冲动了。”
荀肃垂眸不言,不置可否。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在神魔大战中牺牲,母亲几日后便殉葬自刎了,他可以说是羽流神君带大的。因此,即便他当上了天帝,也会给羽流面子。
“天雷损到了您根基,差一点您的灵脉就废了。”
灵脉废除,基本不可能恢复,便意味着……终身不能修炼。
“不过好在您受天雷的时候护住了要害,也不算完全没有恢复的希望。老夫会帮您调息,但若是想在短时间内回到以往的强盛,怕是不可能了。”
听到最后一句,荀肃便皱起了眉:“本尊如今的身体状况,可会被旁人探出?”
羽流一愣,似是没料到荀肃会问出这句话,他照旧地捋了捋胡子,道:“难说呐,但若不是特意为之,应当不会有察觉。”
荀肃在内心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自己多注意,别让尹千煦发觉异常了。
“陛下,您平日不是这般冲动之人,此次是怎么了?一百零八道天雷说受就受,这不像您啊。”
羽流特地将话说得委婉了一些,却也包含了些责怪了语气在里面。
荀肃没有否认他说的,只是轻笑一声道:“以往是不会,但当本尊有了所爱之人,便发觉一切都不重要了。”
先前他总认为那些谈情说爱的人很傻,为了爱放弃一切的人更傻,但当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才真正了解那种感受。
失去尹千煦的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都随之崩塌了。而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尊、骄傲……也全被埋入了废墟中。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为另一个人倾尽一切,哪怕自己粉身碎骨,魂裂魄碎。就像他,即便上至九霄云端,下至碧落黄泉,也要将尹千煦带回家。
“所……所爱之人……?”
羽流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荀肃:“陛下说的……”
“嗯。”荀肃承认得很痛快,“正是离垢神君,尹千煦。”
静。
羽流神君怔怔半晌,才堪堪将那简单的一句话消化了。他又抬眸凝望荀肃,轻声道:“陛下可想清楚了,非要走这条路?”
荀肃回答得迅速且坚定:“是。”
羽流闻言,叹出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很是感慨。
他低笑道:“好……好,小千总算是遇上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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