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燕掠指尖灵流一闪,唤出命剑,“妖王陛下身份不比寻常,即便是死,也该选个好地方。”
他剑尖指地,冷笑道:“过了今日,这江山就该易主了。你就带着你那所谓的美好回忆,下地狱吧。”
“可这里也曾有过你的影子!”清韵激动道,“就在这里,你教我练剑,教我法术,教我礼仪!种那颗梧桐树的时候,你告诉我要高洁要忠君要谦逊要仁心!”
清韵眼眶红了,她死死攥着衣角,咬牙道:“为什么……”
燕掠却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般,仰天大笑,他眼球下睨,不知是嘲讽还是悲悯:“我现在若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会觉得无知愚蠢!”
“站得越高,我便越是知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悲,竟还妄图守着个君子的品格活过一辈子!”
他双手一张,一字一顿道:“这个世界上,唯有权力才是一切!才是真理!”
“好,好……”火光一闪,灵流如同烈焰般从掌心释放,清韵手执焰皇弓,眼眸发狠地望着昔日恩师,“那便看看你能不能取本座项上人头!”
两股极强的灵力碰撞在一起,霎时地动山摇,巨柱倒塌,地面裂出一道沟谷。清韵一个翻身,躲开燕掠的攻击,开弓放箭,动作干净利落。
虽说清韵所练术法都是由燕掠所授,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已将妖王戒内记载的东西吃透了很多,一时之间,两人竟难分伯仲。
昔日承载美好记忆的家园被毁坏,即便知道这都是假的,但看见燕掠的灵力即将打到那棵梧桐树时,清韵眸子依然狠狠一顿。
“不要!”
她失声叫道,但最终的结局依然没法改变,梧桐树高大的枝干被轰断,“轰隆”一声倒塌在地。
许是一时间受到的打击太大,清韵竟控住不住情绪,冲着燕掠喊道:“你非要做得那么绝吗!”
“是!”燕掠同样冲着他吼,命剑狠狠朝着昔日他谆谆教导的弟子刺去。
若是比持久力,清韵定是拼不过燕掠的。几招下来,他们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伤。血色蔓延,清韵捂住胸口喘着气,大脑快速地运转,想着下一步计划。
尹千煦教过她一个术法,是当时她还没拜师的时候,靠着不要命的劲儿在青云宗比武大赛上获得的奖励。
他说,那术法危险异常,非陷入绝境不可用,而越是绝境之下,便越是逆风翻盘之时。
可……
清韵近乎是绝望地望着身前的男子,眼下即便是她,也预看到了最后的结果。用自身的全部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成功,真的值吗?
“池清韵,今日你必须死。”
燕掠眯着双眼,血色的剑在地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清韵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眸,内心深处却突地传来一个声音。
是那天尹千煦在最后,告诫她的一句话。她至今还能记得他深邃的眸,他说那句话时淡淡的音嗓。青云宗的习武场内,白衣仙君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清韵,此次比赛夺魁不易,你既选了我作为指导,我总不好让你的努力付诸东流。先前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可以不记,但有一句话,你必须得记住。”
“即便是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希望。”
黑瞳复又猛地睁开,清韵的眼尾染上一丝血色。
血红的灵流被催动,从心脏缓缓流出,她嗜血地、疯狂地、甚至是鱼死网破的催动了尹千煦教她的术法。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那又为什么不敢赌一次!
“砰”的一声响,尘土弥漫纷纷扬扬,白光炽热得将两人包围。
短短刹那间,胜负已定。
大牢仍旧阴冷黑暗,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漩涡,清韵拎着弓箭,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妖界。
幻境被打碎,燕掠死前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真的会动手杀了自己,又或者是在惊骇她使出的绝招。
清韵一身脏污,瘫倒在地上,收回焰皇弓,垂着眸子笑。
笑得胸腔好疼,心脏好痛。
可她明明杀了燕掠,她该高兴的。
清韵狠命攥住胸前的衣服,衣襟因她的太过用力而变皱,她用双手扯住嘴角往上提,拼命让自己高兴起来。
她杀了反贼啊,她难过什么?
但内心又有个隐秘的声音,偷偷说,不是的。
她杀了的,不止是那个一心要她命的乱臣贼子,还是那个幼年时授她诗书的恩师,是那个她遇到困难时第一个想到的燕叔,是当年一心为民的摄政王。
这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可怕,明明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在这世界中滚过一圈,最终竟会被染上那么多颜色。
父皇母后死了,秦谷死了,现在燕掠也死了,是她亲手杀死的。
从今往后,没人再能与她话少年,幻境崩塌的刹那,那个年幼时候的自己,也埋葬在了废墟里,再也出不来了。
清韵疲惫地撑起身,想出去,却忽地听见天边传来一阵极刺耳的尖鸣。
她耳膜一疼,头脑发昏,但心底却猛地一沉。
人界出事了!
当年神魔大战过后,人、神、妖三界的当权者订立了协议,若此界面临重大灾难急需支援,即可吹动鸣哨,另两界可迅速给予支援。
鸣哨一响,四界皆可听见哨音。若她没记错,人界的那枚鸣哨是在洛木南手里……
青云宗出事了?!
与此同时,天界正在批奏表的荀肃听闻此音也是笔锋一顿。他眸色沉凝,墨色滴落在奏表上晕开痕迹。
此哨已数百年未响,今日这是……
“天帝陛下!”
外头突地传来一声慌张的呐喊,荀肃抬眸,凌厉的目光直刺来人,却见那报信的小仙神色惊恐,他扑通一下跪地,哆嗦道:“小仙方才如往常般观望人界,看到青云宗的时候,发现……发现……”
久不闻青云宗的名称,荀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等到他回想起那段记忆后,眸中顿时染上了一丝焦急:“发现什么!”
“那……那魔尊,她……她杀人啊!杀了好多好多!我……我……”
他显然是因为过于害怕,连话都说不明白了。荀肃狠狠剜了他一眼,心知此人不靠谱,正欲亲自去人界看看,外头却又进来一个人。
是他方才批奏表还心心念念的人。
尹千煦难得地失态,步伐明显带着仓促。
“荀肃,出事了。”尹千煦开门见山道,“云佼打通了联通魔界的门,眼下所有魔界的生物都涌入了人界,我先去抵挡一阵,你即刻召集天界神君与天兵赶往青云宗。”
荀肃瞳孔一缩,如何也想不到事态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但天帝毕竟是天帝,头脑依旧冷静,很快便做出了反应。
“我明白。”荀肃言简意赅道,但随即他那双眸子又凝上了忧虑,“你一个人……”
“无妨。”尹千煦转头轻笑,这一个瞬间,他竟有了千年前那意气风发的影子,“我可是离垢。”
很久很久之后,荀肃每每回忆起那个笑容,还是会失神好久。
夕阳残血,将天空映得通红,云佼杀红了眼,她的身后,百万魔界大军浩浩荡荡,人面蛛娘发出娇媚的笑,白丝铺天盖地。
洛木南身着淡青长袍,冷静地指挥着弟子加固结界,内心却愈加焦急。他时不时望向天边,盼望着其他宗门的人能出现。
鸣哨已经吹响,天界和妖界应当听到了响动才对,为什么……
“宗主!我们撑不住了!”
锦程被结界反噬,嘴角溢出鲜血,他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洛木南面前,双眸惊恐:“怎么办!宗主!怎么办啊!”
洛木南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这么短的时间,云佼竟将那结界破了?!
还未等他言语,上方却突地传来“咔嚓”的声响,紧接着,如玻璃一般,罩在青云宗上方的结界破碎,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女人一身玄衣,血瞳下睨,不急不缓地收起伏羲琴,刚准备踏入青云宗,身前却猛地袭来一道强劲的紫黑色灵流,刹那便让冲上前的魔族士兵倒了个干净。
一道暗光闪过,半空传来御剑的“簌簌”声,锦程停止哭泣,愣愣地望着上方,洛木南则是身子一顿,猛地抬头。
这熟悉的声音……
“尹长老!”瞥见尹千煦的刹那,锦程如见了再生父母一般,激动得大叫,“是尹长老!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尹千煦一袭蓝衣飞在半空,手握漠鸢,风吹起他的发丝,衬得他如同九天神明。那命剑散发的明明是暗色,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让人觉得他本该便是这种模样。
“尹,千,煦。”云佼轻声呢喃着他名字,血瞳暗沉,细看里头却闪过一丝嗜血,“终于出现了。”
“云佼。”尹千煦杏眼微眯,剑尖毫不犹豫地指向她,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煞气重重。
他语调清冷,却带着不容忤逆的强势,逼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云佼一声轻笑,血瞳霎时冰寒,她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道,“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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